再者說,這兩條墨聞著還有股子幽香,想也知道不便宜,孟家瞧著不顯山不露水,能用得起這玩意兒怎么會窮?
若不是老孟頭有意藏拙,那就是孟秀才真有能耐,周蕓蕓想不明白也懶得想,她就等著看孟秀才哪天教得不耐煩了把蠢學生踹出門去。
要周蕓蕓說,孟秀才是傻了才給兩條墨,他要是不給大伯娘還有消停的可能,這上好的墨做回禮給了三山子大伯娘保準打雞血,她正愁沒錢給三山子買上好的文房四寶,送個飯就能換來何樂而不為呢。
誠如周蕓蕓所想,大伯娘很高興,揣著兩條京香墨就往三山子那屋去了,耽擱了一會兒才空著手出來。
一出來就滿臉的喜氣,看向周蕓蕓的眼神都透著陣陣和藹,唬得周蕓蕓趕緊麻溜兒的閃人,說什么也不往她跟前湊,送食盒一事更是麻煩她另請高明。無奈之下,大伯娘只能自個兒從牙縫里擠出時間,也沒見她送飯菜失敗過,不過照周蕓蕓猜測,莫不是她直接丟下飯菜就走了?想著那日的情形,這倒是極有可能。
閃人也就罷了,回頭周蕓蕓就逮著個空閑跟周家阿奶吐槽。
“那孟秀才可以呀,居然用得起京香墨。用就用吧,他還送了三山子兩條,我瞅著大伯娘是不會消停了。這也怪孟秀才太傻!阿奶你想想,要是你送我一顆大白菜,我轉頭還你一只大肥雞,你會不會可勁兒的往我這兒塞白菜?我看那孟秀才就是個榆木腦袋,念書給念傻了。”
周家阿奶沉默了半晌,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話:“啥是京香墨?”
“藥墨的一種,具體的我也記不清楚了,好像是能止血還是怎么的,反正就是蠻珍貴的。”周蕓蕓頓了頓,果斷的總結道,“就是賣的特別貴!”
得了,有這么一句話就夠了。周家阿奶啥都不想說了,起身直接走人,且在周蕓蕓的注視下,徑直走到了三山子那屋,回頭出來時就揣上了那兩條京香墨。
周蕓蕓嚇呆了。
這這這、這要是給大伯娘知曉了,不會過來砍死她吧?只猶豫了一小會兒,周蕓蕓也立馬跟著起身,貓著身子墊著腳悄沒聲息的溜回灶間了。
比周蕓蕓還呆的是三山子。
雖說先前親娘買了不少所謂上檔次的筆墨紙硯,可事實上能在鎮上小書局里買到的東西能有多好?真正精貴的東西莫說絕對不會出現在鎮上,就算是在縣城、府城,那也不是隨隨便便能買到的。這京香墨雖不算是格外珍貴的那種,可對于三山子來說,卻是平生所接觸到最好的墨條,沒有之一。
三山子沒周蕓蕓知道的那么多,他只是琢磨著先生用的東西肯定是好的,正想著回頭試一試,看看這京香墨寫出來的字到底有多香,保不準還能招來蝴蝶呢,誰讓人家叫香墨呢?
結果,這還沒動手研磨呢,半路殺出一個周家阿奶,直接進屋當著他的面就給順走了。
順、順走了……
足足愣了半刻鐘,三山子才回過神來。可就算回過神來了,他也仍舊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樣。周家阿奶在老周家積威甚重,就三山子這種慫貨,給他十個膽子都不敢跟阿奶叫板。不過,他卻可以將這事兒告訴他娘。
大伯娘險些沒瘋了。
就跟周家阿奶無條件寵愛著周蕓蕓一樣,大伯娘也一樣偏疼著三山子,甭管先前有錢沒錢,她都絞盡腦汁給三山子創造最好的條件。結果,如今孟秀才送了三山子墨條,轉瞬竟被周家阿奶順走了?!!
誰!能!忍!
于是,一個沒忍住,大伯娘雄赳赳氣昂昂的去尋周家阿奶麻煩去了。
站在灶間門口目睹這一切的周蕓蕓縮得比誰都快,只默默的在心里道,以后絕不多嘴了。這回也幸虧大伯娘不知曉是她多嘴惹的禍,興許周家阿奶承受得了大伯娘的火力,周蕓蕓本人肯定不成。
不過,結局顯然是命中注定的。
大伯娘氣勢洶洶的去尋周家阿奶算賬,結果直接被噴了個狗血淋頭,灰溜溜的滾回來了。這還不算,回頭周家大伯聽說了這話,緊趕慢趕的回家沖著他婆娘就是一通胖揍。你說講道理?屁個道理,要講道理你索性回你王家去,看看人老王家會不會跟你講道理!
眼瞅著大伯娘一臉不服氣還想繼續鬧騰的蠢樣,周家阿奶發話了:“這些日子家里人都辛苦了,我看再發點兒銀子好了。”
這話一出,大伯娘瞬間消停了。
然而,大伯娘的所謂消停注定只是一時的。跟以往一樣,這回周家阿奶還是按著人頭發銀子,一人一個二兩的小銀錠,公平公正公開。基本上除了大伯娘明確的表示了不滿之外,壓根就沒人覺得這么發錢有啥不對的。
小銀錠一發下來,就被各人揣好了。
大伯娘捏著她自己那錠小銀錠,并三山子給她的,一共兩錠銀子,面色黑如鍋底,一副隨時隨地都會爆炸的模樣,唬得家中其他人都麻溜的閃人了。其中,秀娘最絕,直接捧著肚子又開始唉喲了,二山子趕緊將她送回房里,閉門不出。
見狀,大山媳婦兒也打算唉喲,結果被大伯娘一瞪眼,瞬間消聲了。可一想到剛到手還未曾焐熱的銀錠子,大山媳婦兒一咬牙,直接將自己的連同大山的銀錠子一并揣到了懷里,說什么也不肯交出來。
也是,憑啥每回都欺負她呢?就覺得她老實?柿子專挑軟的捏?這一次兩次的也就算了,誰叫她是當人兒媳婦兒的,可次數一多,哪個能樂意?關鍵是,她這頭付出了不少,那頭還嫌棄不夠。就拿上回孟秀才沒胃口的事兒來說,跟她有啥關系呢?偏就逼著她出了半兩銀子,秀娘倒是好,一文錢不掏,結果不都一樣嗎?大伯娘仍舊嫌這嫌那的,她是出了銀子還不討好,那還不如索性學了秀娘,再差也不過被罵一頓,她就不信自個兒身懷六甲還能挨揍!
人有的時候就是這樣,沒邁出那一步時,顧忌這個顧忌那個,總覺得這也不對那也不是的。可一旦邁出了這個坎兒,瞬間就覺得神清氣爽,連精氣神就不同了。
用周蕓蕓上輩子的流行語來說,自從得了神經病,我整個人都精神了。
大山媳婦兒如今就處于這個狀態之中。
面對三番兩次管自己要錢還要得格外理直氣壯的惡婆婆,她生平第一次選擇了斷然拒絕。
“不!”
多余的話都不用說了,只一個“不”字就夠了。反正她這次不會給錢了,下次再下次都不會給了。至于理由完全不重要,左右她是不打算給了,要是婆婆真有不滿,隨便罵隨便打,就是別想摳到一文錢!!
大伯娘驚呆了。
打死她都沒有想到,自家大兒媳婦兒有朝一日會如此硬氣,說不給就不給,甚至還擺出了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問題是,大兒媳婦兒懷孕早,估摸著十月中下旬就能生了,如今已經是七月底了,這肚子已經碩大了,就跟懷里揣了個大西瓜一樣,這叫她如何是好?
伸手要錢吧,不給。
死命罵人吧,不聽。
伸手打人吧,不敢。
大伯娘硬生生的被逼到了絕路上,瞪圓了眼睛看著家中每一個人,只覺得人人都不是好東西!!
事實證明,甭管你這一刻有多絕望,下一刻總歸還是能更絕望的。
周大囡來了。
這回她是真沒啥別的想法,老丁家地是不多,可人丁也不多。且丁寡婦上了年歲,這兩年身子骨越發不好了,至于周大囡她男人更是出了名的藥罐子。那倆都不成,就只能她自個兒下地了。可憐她在娘家時什么粗活累活都沒做過,一轉眼嫁出去了,卻是將前頭十幾年沒吃過的苦頭一并都給吃了。
興許是同情周大囡,又或者干脆就是周大囡如今已經頗有些認命了,整個老周家除了大伯娘不待見她外,其他人多多少少還是對她改變了看法。尤其她每次過來都會帶點兒東西,哪怕只是一塊帕子,那也算是一份禮。
像今年剛進門的秀娘和葛氏,她們就不覺得周蕓蕓有多極品。這不挺正常的一姑娘嗎?也挺通人情世故的,做甚總是嫌棄她?
在繼周家有了三囡這個胳膊肘往外拐的傻丫頭后,秀娘和葛氏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漸漸的,家里人也跟著變了,哪怕變化是緩步進行的,且多半都僅僅流于表面,大伯娘還是氣瘋了。
周大囡的本事在于哪怕她啥都不做,只立在她娘跟前,都能把她娘氣出個好歹來。
而對于大伯娘來說,這種全世界都在跟自己作對的感覺,真心一點兒也不好。
結果,大伯娘這廂剛把自己給氣倒了,那廂周蕓蕓琢磨出了炸雞柳。準確的說,她就是逮著啥就炸啥。這不順便嗎?脆皮玉米是炸的,小魚干是炸的,魚豆腐也可以試著炸一炸,還有那什么年糕、香干……凡是她能想到的東西,她都一一試過了,哪怕滋味不是很好,配上她自己先前秘制的醬汁、調料,那滋味絕對是一等一的。
反正周家阿奶是喜歡的不得了。
而最受家里人歡迎的當屬炸雞柳了。
周家并不缺肉菜,除了自家養的外,村里人也時不時的拿活雞活鴨乃至活豬過來賣。盛夏的時候少了點兒,如今秋收徹底過去了,所有的糧食都歸倉了,這不送家禽牲畜的人也多了。周家基本上瞧著品相不錯的都會收下,或是自家吃,或是做成熏肉、腌肉,反正到時候一準能賣光的。
只是等周蕓蕓一時興起弄出了炸雞柳之后,家里就炸鍋了。
那味兒太好了,鮮嫩的雞胸肉切成手指粗細的條狀,用各色準備好的調料腌制上兩刻鐘,再沾上雞蛋液裹上面粉,放到油鍋里炸,沒多久就出來了噴香撲鼻的炸雞柳。要是還嫌棄味兒不夠重,那就多蘸些醬料,周蕓蕓準備了各種口味的蘸醬,保準吃了還想吃,怎么也吃不夠。
當然吃不夠了,因為除了炸雞柳還可以炸雞塊、炸里脊肉、炸雞翅、炸雞腿等等,油炸食品雖然多吃會損害健康,可這年頭卻不講究這個。試想想,素日里連油水都沒有,偶爾嘗幾口有什么關系?又不可能拿這個當飯吃的。
然而,就是這么個絕世美味兒,在周家阿奶打算推出去售賣時,遇到了致命的難題。
原材料不夠。
別看周家家禽牲畜多得很,可卻沒有一樣是屬于周家阿奶的。先前周家阿奶倒是不覺得這有什么問題,畢竟有需要她都會出錢購買,方便不說,售價也比鎮上便宜了一兩成。結果,到真的攤上事兒時,麻煩來了。
養著三四百只雞的葛氏說什么也不同意見天的殺雞。
注意了,不是不叫周家阿奶殺雞,而是不能隨便殺,無節制的殺。這倒是好理解,畢竟就算雞的數量再多,也經不起太大的消耗。這跟雞蛋不同,雞蛋沒了可以再下,就葛氏養的雞下蛋的速度,簡直就是快得驚人,一天兩三百只都不成問題。可一旦把雞換成了雞蛋,且不說很難補回來,這縱是少算一點兒,一天殺十只好了,這不一個月下來,雞窩就能給清空了。
偏如今看來,這甚至都不用一個月,單看脆皮玉米每日的銷售情況,真要做炸雞柳等吃食,恐怕一天消耗二三十只雞都沒問題,三四百只雞又能撐多久呢?
最終,周家阿奶無奈的妥協了,她想的是,這會兒脆皮玉米還很火熱,就不如先賣著,正好還有冰粉涼糕涼蝦芋圓燒仙草頂著。等回頭這些熱度過去了,正好也到了麻辣燙的銷售旺季。真要到了那個時候,想來葛氏養的雞就該全都長成了,到時候就不是兩三百個雞蛋,而是三四百乃至四五百。
這么多雞蛋是鐵定賣不到的,就跟三囡一樣,囤了一箱又一箱,哪怕家里人天天吃,三奶奶日日**蛋豆腐,也絕對消耗不了那么多的。至于把鵝蛋仔改成雞蛋仔來賣,還有蛋包飯,倒也不是不可以,問題是誰去呢?
周蕓蕓是真的不介意幫忙,只要能分她利潤就成。最大的麻煩是,誰來打蛋?
二山子就算已經出師了,短時間內他還是不想碰觸打蛋這事兒,就算給錢也不行,他如今看著蛋就想吐。至于叫二河倆口子一道兒去,且不說周家阿奶能否答應下來,就算她應下了,麻煩還是沒有解決。
背著人,二山子把二河叫到一旁,哥倆好似的摟著他的肩,用過來人的口吻告誡他:“二河,你看啊,你睜大眼睛仔細看啊,我這右胳膊是不是比左胳膊粗了一圈?你也別嫌我矯情,打蛋這活兒喲,那真不是哥跟你吹,累死個人喲!別答應,千萬別答應!”
二河瞪圓了眼睛仔細一瞧,可不是嗎?二山子的兩條胳膊都有粗細了,右邊瞅著就比左邊大一圈,二河心都涼了半截。看來,賺錢的行當都不好干呢!
就在二河兩口子糾結著要不要殺雞,或者該啥時候殺雞時,三囡又干了一票大的。
她請人過來翻蓋房子,不是她自個兒住的那一間,而是養家禽牲口的棚子。三囡的意思是,把先前搭的那些劣等棚子全都推翻了重建。她要的是房子,就算不是青磚瓦房,那也得是像模像樣的泥瓦房,不住人,就養家禽牲口。
聽她這么一說,她爹頭疼牙疼胸疼哪哪兒都疼。這還不算,這廂三囡才剛跟她爹說了請人翻蓋房子的事兒,那廂她扭頭就去鎮上買了一輛牛車來。
牛車啊!!
在周家已經有了五輛牛車的前提下,這個臭丫頭不聲不響的居然又買了一輛回來。完了等她爹娘怒噴她,她居然還有理了。
“家里的牛車那是家里的,又不是我的。我想用一下還得提前跟阿奶打招呼,要是正巧沒事兒她倒是愿意借我,可要是有事兒呢?先前沒錢時,忍忍也就過去了,我如今都有錢了,我干嘛不能買牛車?能養鵝能養羊的,我還養不了牛呢?左右錢是我掙的,阿奶都沒說啥!”
阿奶能說啥?今個兒要是三囡學大伯娘那樣把錢丟到無底洞了,她絕對能噴死這個臭丫頭。可買牛車怎么說都是正事兒吧?就算不怎么常用,家里添了一頭牛,還是一頭壯年的母牛,甭管咋看都不能說三囡胡鬧。
——盡管她的確蠻胡鬧的就是了。
就這些還不夠,三囡買了牛車,又叫她爹幫著尋了人翻蓋房子,扭頭她又干出了大事兒來,這回卻是顛顛兒的跑去找她大伯,說要買水田。
周家大伯:……你再說一遍?!
一個才十歲的小丫頭片子啊!事實上因著三囡的生辰在臘月里,她這會兒還不滿十周歲呢。只這般,她已經有三四百只大白鵝、五只成年羊、十來只后來買的小羊羔、一輛牛車,如今房子還在翻蓋著呢,她居然又要買水田了?
懵逼了半晌,周家大伯還是耐著性子問道:“三囡要買多少田?三分夠不夠?”
夠個屁!!
三囡用眼神譴責著她大伯,一臉“你是我親大伯還坑我”的神情,很是不高興的道:“大伯先前不是幫阿奶買水田嗎?阿奶給你多少傭金,我也照給不誤,咋就不能替我買了?還三分地,夠干啥?上好的水田,你先給來十畝!回頭等我的羊囡囡產了奶,阿姐做成好吃的賣掉分我錢了,我再叫你接著買。對了,年底我阿娘也會給我分五花肉,到時候我給大伯你送年禮!”
周家大伯覺得腦子有點兒混亂,他想要一個人好好靜靜。
于是,他暫且先應承了下來,回頭就去尋他二弟麻煩了。周家二伯也委屈,他知道他閨女瘋了,關鍵是他閨女瘋的路線跟他親娘如出一轍。君不見周家阿奶一有錢就買牛車?再有錢就買水田囤著?所以說,這路線是沒有錯的,就連噴她浪費錢都沒立場。
遲疑了半晌,周家二伯只能說了實話。
“這別的事情我不能給你保證,可三囡她有十五兩金子,銀錠子碎銀銅板什么的加一道兒,我估計一二十兩是絕對沒問題的。十畝上等的水田,加上契稅撐死了也絕對不會超過一百三十兩的。大哥,真要是有好的,你就說給她唄。”
周家大伯目光深沉的看著他二弟,真誠的認為此時此刻他壓根就不需要一個人靜靜,他應該找一堵結實的墻一頭撞死才對!!
都是當爹的人,都是有閨女的人,咋差距就那么大呢?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