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趕場子那日,外頭還是伸手不見五指時,周蕓蕓就已經起身了。
從楊樹村到青山鎮是不算特別遠,可這年頭講究的是一個趕早不趕晚,再說周家本身就住得遠,單是從家門口到村頭估計也要一刻鐘了,更別說還有一堆的東西要帶。
這像熏肉之類的東西也就罷了,可早會兒剛蒸熟的小籠包涼了可就不好吃了。周家阿奶早就尋了個上下一樣寬的大背簍,先襯上了厚褥子,再往里頭墊了一塊干凈的細白紗布,這才將剛出鍋的小籠包挨個兒擺好,每放一層再墊上一塊細白紗布,看起來干凈整潔極了。
等周蕓蕓和著稀粥將餅子硬塞下肚時,所有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走走,立馬走!包子涼了可就買不上價錢了!”
在阿奶死催活催之下,周家人都摸黑跑了起來。虧得他們都是干慣了活計的,就算負著重物,跑起來也得輕松的。就連幾個小的,也都是在山野里頭跑慣了的,這會兒跟在大人的身后,笑嘻嘻的追了上去。
約莫小半刻鐘后,周家人就趕到了村口,這會兒天色已經慢慢亮了起來,依稀可以看到村口停了輛牛車。
“還有一個座兒!”趕牛車的是張里長他爹,人稱張老爹。眼見周家一群人匆匆而來,他忙高聲招呼,“來坐車罷,回頭東西都擱在上頭。”
牛車不大,前頭坐著的是張老爹并他的小孫孫,后頭三面都坐了人,背朝里面朝外,兩條腿晃晃悠悠的耷拉在外頭,至于中間則堆了好些個筐子背簍。
周家阿奶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多兒錢?”
“兩文錢!等下半晌就回來,回來不要錢!”
周蕓蕓心道,這算是往返票了?又思及以往阿奶說過,一文錢都能買一斤最差的糙米了,所以這價兒也不算低了罷?周蕓蕓正這般想著,阿奶忽的推搡了她一把,又取了兩文錢予張老爹:“我家好乖乖坐。來,把東西搬過來。”
不等周蕓蕓反應過來,錢也交了,東西也搬上去了,她本人更是已經被連拉帶推的弄到靠后頭的座兒上。
“阿奶,還是你坐罷。”周蕓蕓急了,敬老愛幼的傳統美德她還沒忘,再說全家老小十幾口人,就她一個人坐車上叫甚么事兒?
“走走,趕緊走,你們幾個都跑起來!”周家阿奶會聽周蕓蕓的才怪,疼寵又不代表事事聽從,最重要的是,錢都交了不坐也不給退呢。尤其一想到她那還熱乎的小籠子,阿奶索性催得愈發急切了。
其實,牛車一點兒也不快,成年人邁大步就成了,幾個小的則是一溜兒小跑。可阿奶擔心去晚了搶不到好位置,便索性一疊聲的催促著讓仨兒子帶倆大孫子趕緊跑起來:“多占幾個位兒,回頭我挑個好的!”
多吃多占的典型……
眼瞅著自家人都跑過牛車了,周蕓蕓只能抬頭望天,無以對。
“你是周家二囡子?”緊挨著周蕓蕓坐著的一個小媳婦兒打扮的人,忽的笑著開口,“果真是好模樣,怪道你阿奶常說,你是她的好乖乖金娃娃,是有大福氣的。”
所以,這就是她在村里的形象?不由的,周蕓蕓驚悚了,她突然很不想知道阿奶素日里對她評價。盡管鐵定都是好話,可有時候好話聽著更讓人心驚膽戰的。可對方既然跟她搭話了,她不理會也不好,偏生周蕓蕓真不記得這小媳婦兒是誰,只能回了她一個略帶羞澀的笑容。
萬幸的是,這年頭未出閣小姑娘和已嫁人的小婦人畫風是極為不同的,見周蕓蕓只笑著不說話,那小媳婦兒也不覺得有甚么問題,轉而拉著另一邊的婦人說笑了起來。
“你這怕是有七八十個雞蛋?哎喲,可真多。”
“多甚么?還不是上兩回都沒顧上趕場子?這家里的油沒了,粗鹽就剩了淺淺的一罐底,回頭可都得搭上了。”
“還是張里長家的日子過得紅火,去年買了牛,今年買了騾,家里的大肥豬估摸著也該出欄了罷?七八頭呢。”
“對喲,張老爹,你們家啥時候殺豬呢,回頭我叫我男人幫你們干活去。”
周蕓蕓順著那小媳婦兒扭頭看向趕車的張老爹,沒見他回頭就聽著他大笑著回道:“下回,下回趕場子前兩日再殺,正好再仔細養養,十天工夫也能長不少肉呢!”
“那行,回頭我跟我男人說一聲,到日子了就去你們家。”那小媳婦兒笑嘻嘻的就將事兒定下來了,回頭見周蕓蕓好奇的瞧著她,忙拉過她的手,“我記得老周家也養了肥豬罷?二囡子,你阿奶說了啥時候要殺嗎?”
頭一次聽到二囡子這個名兒時,周蕓蕓還在發愣中,直到這會兒聽了,才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嫂子,我叫蕓蕓。”這個名字太良心!
“哦哦,是喲,你這個名字是你阿奶花了好幾個大錢讓秀才取的,瞧我,都給渾忘了。對了,你家啥時候殺豬?”
啥時候殺豬這個問題,周蕓蕓真的答不上來,事實上甭管是她還是原主都是極愛干凈的人,她知道家里后院里養了豬,卻是一次都沒湊近看過,既知道是否到了出欄時間,更不知道阿奶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因而,周蕓蕓只道:“回頭我幫小嫂子問問就是了。”說到這里,她也隱約想起了這小媳婦兒是誰。楊樹村這頭,統共也就倆屠夫,還是親爺倆,這小媳婦兒應該就是那家新娶的媳婦兒,怪不得這臉生得很。
“記得一定要問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