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上加霜的虛鬼之刀,“咻”的再次出現在左腦后耳際。
郭步宜對馭鬼術的自負不是沒有道理的,千變萬化的控虛術法在這樣的小巧之地,最擅騰挪。面臨如此水火交迫的絕境,謝護法終于被逼得激開了蟲臨。
蓬勃的褐色絨毛從頸脖處生長出來,寬大的櫛須如同兩面開齒的木梳貼著臉側包攏,淡褐色的粉斑布滿了周身肌膚。謝護法一掌先格住了虛鬼斬在耳后的刀意,豎肘移臂,又用肘尖頂住失控的右拳,這才扭脖朝虛鬼位置聚氣一噴,只聽清脆的硬物碎裂之聲響起,沒來得及掩藏行跡的刀鬼散化成了若有若無的淡白煙縷,重沒入虛空中。
此時母蟲臨體,謝護法不惟功力提高,連生機也隨之大漲,右臂那道奪占體魄的死氣很快被他逼出來了。解決掉身上的隱弊,謝護法開始尋找郭步宜的蹤跡,發覺那漢子已趁機會繞到了身后。他散布的大量蝶粉被黑煙吞吸包裹,竟然沒能發揮阻截的功用。
其實郭步宜不用這么焦急趕來阻攔,雷閎以武為道,知覺遠比他敏銳,就在他跟謝護法兩相交手的時候,光頭壯漢已經尾隨著兩個隨侍爬上了崖頂。兩個隨侍功力不弱,單獨一人雖略遜雷閎,但兩人合力則又穩壓壯漢一頭。此時崖頂上三人嘭嘭砰砰的打得正熱鬧,雷閎有三重鐵壁護身,無法贏過二人,仍盡足自保。把戰斗拉成持久戰正合他的心意,于是再拾起前念,把抱鼎涉沙訣引入足脛,舉動大開大合,大大小小的石頭這會兒又雨點般的四處拋飛。
“小胡兄弟,你們可要堅持住了!”郭步宜朝著陣座中喊道。雷閎在頂上酣暢大喝,并不見窘迫,顯然行有余力,這讓他放下了不少心事,“你們只需忍住幾個時辰,就會有人來救你們出去,我已經把這里的情形傳訊出去了。”
“我們還好,”胡炭笑著說道,“郭叔叔你自己也要當心。”雷閎踢下的亂石對陣局眾人影響不大,但卻給操蟲攻擊的幾個堂主帶來巨大困擾,才不過片刻功夫,那幾個原本聚在一起的堂主就已經零零散散的拉開了距離。幾次蟲群攻擊,都沒能給陣元三人帶來多大壓力。
謝護法再次跟郭步宜斗在了一起。二人心機皆深,你來我往斗了好一會,都沒能捉到對方的疏漏給予致命一擊,謝護法雖激活臨蟲伏身,但郭步宜這時擔憂去半,越打越顯從容,竟是一直未有克功。眼見著上方石崖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圈圈向下刨低,謝護法心中焦躁愈甚,幾次想要兵行險著重傷敵手,卻又都被馭鬼術師躲開。
堪堪避過郭步宜散來的數百支黑箭,震散虛空刀氣,突然間竟又察覺身后霧氣里拳風涌動,謝護法又驚又怒,只道對方又來了幫手,那事情更沒有了結的可能了。倉促間不假思索,把腳往后蹬去,只‘嘭!’的一聲,襲來的人結結實實的吃了一腳,一聲不吭向后倒飛。回過頭來看,見暗襲的不是別人,竟是破震堂的馬堂主,謝護法再吃一驚,借著頂上光亮見到他身上染滿灰色,行動遲鈍,臉有驚恐之意,謝護法頓時明白緣由。這名下屬已經中了郭步宜的暗算。
中了代身法術的人,就如一具肉身傀儡,神智仍然清明,但手足四肢都不再是自己的。馬堂主在心里憤恨欲絕,被附身鬼魂控制著,不由自主的向護法大人攻擊,他只恨不得立時死了才好。口不能,身不受控的來去交擊幾下,他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惡毒詞兒全都送給郭步宜的祖宗十八代。好在郭步宜善解人意,不忍心讓他獨個兒享受惶愧煎熬,打不多時,又控制住另一人投進戰團,那人身材矮小,面目黧黑,身上覆著還沒有完全消退的犰狳軟甲,認得是恩榮堂雙刃壇的蔣壇主。
兩個倒霉漢子像提線木偶一般,和郭步宜左右配合著封堵謝護法。漸漸又把郭步宜的劣勢給扳回來了。
石塊不間斷的向下崩飛,轟隆隆的裂石聲,石塊墜谷聲,響成潮峰擊岸。三處戰局各自陷入膠著,但從結果上看,反倒是局勢最失衡的雷閎一處建功最大。高達十數丈的懸巖,讓他邊崩邊踢,已經生生刨去了一半還多,雷閎把一身術法施展得淋漓盡致,加咒驚雷箭,鐵臂拳,奔洪拳,大放而不收,無所顧忌。反正不管是打中人還是打中石頭,對他而都沒有區別,如是這般,再片刻之后,謝護法終于守來了一直等待的機會。
蔣壇主和馬堂主一在背后一在側邊,正配合著郭步宜向謝護法發起攻擊。蔣堂主被一巴掌扇得旋轉倒飛四丈,正嘀咕護法大人用的手力愈發大了,猛然卻瞥見從側面攻上去的馬堂主被謝護法一把拿住后背心。
“嘭!”馬堂主的首級被震碎成糜粉!
“啊!”蔣壇主駭極欲呼,可是口舌不得其便,哪能發出半點聲音。馬堂主就那么站直不倒,讓謝護法攫住后心,俄頃,從尸身的脖腔處,無數的白色絨蛾沖天而起,紛紛揚揚,如同一把通體雪白的巨大紙傘,迅速的披拂而下。
郭步宜也被這突然的變故驚得一愕。他知道這些毒蛾不可沾染,迅速的向空處避去,誰知謝護法竟不追趕他,反把身子一轉,飛快的朝后面的蔣堂主一吸一攝,一把抓住后心!
“完了!”蔣壇主心頭一片死灰。駭極之下,腦子空蕩蕩的,一張臉孔變得雪白。他家中有妻有子,本沒有太熱切的功名念頭。被安排到北正三線不過兩年,職位一直沒有提升。原指望穩當做完幾年,就南歸重享天倫,誰知道今日竟是了局!
“嘭!”首級碎成肉糜,這矮小的軀體化出的絨蛾不如馬堂主那具數量多,但卻仍然遮蔽住一方天空。紛紛飛撲的蛾子像是被旋風卷起的梨花,與先前那數千只漸漸聚在一起。
謝護法更不遲疑,身周成排的蝶翅扇動,一眨眼已經飛掠上了高臺,劈手就朝雷閎轟去。雷閎吃了一驚,他自知不是這老頭兒的敵手,迅速的避開幾步,只聽謝護法喝道:“你們下去!阻住他!”
兩個隨侍聽令,轉身飄下懸崖。謝護法只把雷閎當做無物,一躍跳到了巖掛與絕壁的交駁處,蹲下雙掌按入地面。
“給我下去!”
“轟!”“轟!”“轟!“轟!”“轟!”澎湃的氣息被強行灌壓進入石隙,狹窄的石縫無法盡數榮藏,十余根粗大的氣柱反激而起,帶著碎裂的石塊,無數碎雪,直沖上云霄!整個峽谷都在震抖,遠遠近近積得厚厚的雪層,大塊大塊的傾塌,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這座被刨去一半體積的巨巖,終于被挖斷了最主要的承重,像一頭巨大的荒獸,發出沉悶的咆哮,身下的裂縫在迅速的迸綻蔓延,碎石墜落如雨。
“坎察大叔!穆穆貼大叔!小心啦!”陣局中的胡炭驚得臉也白了,放聲大喊起來。看見頭上懸巖開始緩慢的輾轉離脫,進而劇烈震動,崩塌就在瞬間,小童心里生出強烈的惶恐!這當前一幕,場面實在太過震撼,由不得他不害怕。遠處,近處,觸目所見的每一處崖緣,都有被震塌的泥石雪塊坍塌砸下,地面劇烈顛簸,讓人無法站立,不間斷的聲響如同千萬面皮鼓擂響耳際,天空迷茫一片,全是震落后被狂風掃蕩的雪粉。
“胡炭!”郭步宜大吃了一驚,慌急之下,連胡炭的本名都叫出來了。眼見著堵在他面前密密麻麻當空飛舞的毒蛾之墻,一咬牙震斷了左手手臂,“結!”稠密的煙氣瞬間展揚開來,平平的披成一面厚墻,這些如同黑色幕布一般的半虛半實之物,仿佛容納著無數生靈,他們在煙氣里咆哮,輾轉,掙扎,想要掙脫出來,卻總又無功。大大小小的人臉,獸臉,張著牙擰著目,似乎正承受無窮苦難。
“喀喀喀轟隆!”巨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巨巖一路撞擊石壁,滾跌直下,那撞擊聲遠達數十里外!
“頂住!”
“頂住!”
胡炭失聲大喊。陣中的三個人情知生死一刻,哪還敢有保留力氣的念頭,額頭青筋綻露,坎察發出了怒吼!
“嗵!”一根兩人合抱的石柱沖天而起,絲毫未能阻礙片刻便即崩碎。
“嗵!”另一根石柱再次上突,在半空與落石相接,仍然未能阻礙。
“嗵嗵嗵!”三根石柱齊起,穆穆貼身形搖搖欲晃,嘴唇被他咬出了血。“喀隆!”三根石柱全碎,穆穆貼噴出一小口血。
“伏!”郭步宜的煙墻來的還算及時,然而那些掙扎的黑暗生靈也只在這巨大的沖擊力下維持剎那,隨即被砸成散化的煙團。郭步宜單手捂胸,躬起了身子。
“轟!”這碩大無匹的石巖終于壓到了陣座上方。
陣象感應到沖擊,十四萬魚沖跳躍出海,在陣局的四個方向,四尾巨大的土鯉平地聳起,唇朝天尾在地,形成一上尖下粗的方塔之勢,分抵住了巨巖的四個角。
“嘭嘭嘭嘭!”四尾大魚沖盡數崩碎!成千上萬的巴掌大的魚沖在飛揚的粉塵中踴躍彈動,承接在巨巖之下,希冀以微小的軀體來抵御這侵犯領地的敵人。一批覆沒,另一批又起,一批覆沒,另一批再起,生生不息,層層疊疊,無窮無盡。
“蹭蹭蹭蹭!”同樣位置,四尾大魚沖再次躥升,同樣聚成方塔,四角相抵。
“嘭嘭嘭嘭!”再次碎裂。
被用來布置成陣基的四座外墻,從底部到頂上,全都裂開了巨大的缺口。陣內所有的陣文全部浮突出地面,浮地數寸,蛛網狀的裂紋在文字下面綻生,“夫戰勝攻取,不修其功者兇,非利不動,非得不用……”“攻勝則利不勝取,全勝而不摧堅擒王……”隨著沖擊力道的加大,那些厚重的文字和紋路逐一碎解、湮滅,化成土粉。
“撲撲撲撲!”魚沖不間斷的沖擊拱頂著巨巖,大的小的,一只化泥另一只立即從泥中再生,此唇貼著彼尾,甲身融著乙腹,站在郭步宜的位置,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萬鱗爭相獻死的局面,等到陣文十毀其七,魚沖也終于把那塊被沖裂成兩截的頂出陣外。
陣中就只有臉色煞白的胡炭,和三個面如金紙,身前噴滿鮮血的陣元。(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qidian.)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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