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彌陀佛。”宏愿默默搖頭。
“這已經不單單是名聲的問題,”章節說,“座中眾位皆是位高望重的高人,一一行,無不系目萬眾,若是今日之事傳揚出去,日后必成風氣,人人都放寬尺度,為大善之名便可不憚小惡,眾位可想過這會造成什么后果么?今日為大善便可施小惡,來日便可施中惡,再來日呢?何況善惡之大小,于我于人所見又各不相同。千里之堤,潰于蟻穴,前人之值得警醒啊。”
“道長這是多慮了,哪有那么可怕。”一個后來的掌門嗓門比魯送拳還要巨大,兩句話說來,滿室嗡嗡震鳴,“我們并非不知輕重之人,對別人自然不會這樣。圣手小青龍劣跡斑斑,大伙兒要是知道我們為民除害,不知道有多解氣呢。上個月末,這個惡賊在應天府林河鎮還劫了一伙客商,殺掉十幾人后跑掉了。我們這么以禮義待他,人家可絲毫都不領情,照樣四處作惡,逍遙得很!”
“啊?你這消息從哪來的?到底是真是假?”
“真!怎么不真!他只道自己喬裝打扮改了形貌,誰都不識得,剛不巧,當時護送客商的有鳳鳴山一名弟子,七年前見過他一次,暗地里卻把他認出來了……”
正議論之際,眾人聽見外面步響,又有人進來了。
“哎呀,大家都在這里啊,真熱鬧。”胡炭一進門就笑嘻嘻的說,緊接著秦蘇、雷閎也掀簾走進來。瘋禪師的高徒臉上似笑非笑,眼睛饒有興趣的在胡炭臉上打轉,而秦蘇則是另一副古怪的神色,俏麗的臉在燈下看來有些發白。
“看來我來的正是時候,大伙兒在商量什么呢?”
沒有人說話,一眾掌門或偏目,或低頭,都不去看小賊。大家正在商量對付他的爹爹,這小鬼頭卻在這當口出現在這里,讓眾人頗覺不自在。
“哦!又是我不自量力了,這么多頭面人物,商議的當然是了不起的大事,我當然沒資格來聽。”胡炭笑瞇瞇的,渾然不以為意。“凌飛道長,眾位叔伯前輩,我是來跟大家辭行的,現在飯也吃過了,定神符也給你們了,我和姑姑在這里已經沒什么事,所以我們要走了。”
“啊?要走了?”眾人都愕然相顧。有明白過來的都狠狠瞪向雷大膽,知道是這個胖漢把訊息傳給小賊。可是雷大膽此時面皮竟又變得極厚,對十數雙刀剜般的眼神如若未覺。
“你還不能走!”一個掌門著急之下,脫口說道。
“為什么不能走?”胡炭驚訝問道,“這位前輩還有事?”
那人哪能直承其事,啞了片刻,到底找到個理由:“事倒沒有,不過你的傷勢還沒有復原呢,怎么也得在莊上休養幾天啊,走得這么匆忙,讓外人知道,可要怪責趙家莊待客不周了。”
胡炭笑道:“哎呀,這還勞你掛心了,多謝多謝,不過我沒什么事了。走上百八十里路還不妨礙。”
“夜都這么深了,天還下著雪,哪有這時候再動身的道理?你就是要走,也得等到明天天明吧?”又一個掌門阻攔道。
胡炭道:“江湖人以四海為家,隨住隨行,哪有那么多好挑揀的,趕上了只好認命,唉,天生勞碌啊,沒有法子。”
蔣超陰著臉,不住的打量胡炭。這小鬼滿肚子廢話,跟這些掌門打哈哈時舉重若輕的,這一屋眾人,加起來只怕都不是他對手,說不得,只好挑明強攔了。
“你不能走。”蔣超冷冷的說。“你交的定神符一點用處都沒有,現在鬧成這樣,你想一走了之么?”
眾人見蔣超將話挑明了,幾個還準備編瞎話阻擋胡炭的首領頓時住了口。
“哦,那這位掌門是想興師問罪了么。”胡炭見蔣超認真,也斂起笑容嚴肅的說話。“定神符有沒有效果,那可不是我說的。現在出了問題,你要把罪過都歸到我頭上來了?”
蔣超道:“凡事有始有終,你既然承攬了這事,當然要把事情跟到底。這樣半途逃走,算是怎么回事。”
胡炭哈哈一笑,道:“有始有終?哪倒稀奇了。我記得當初你們求我的,可不是要我替你們治病,只是要我交符咒,定神符有沒有效果,我事先可一點都不知道。”
蔣超被駁得啞口無,他惱怒的盯著胡炭。便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凌飛輕輕嘆了口氣,對胡炭道:“小胡兄弟,既然你堅持要走,那就走吧。蜀山派和趙家莊今日所遇之事太多,沒能好好招待賓客,只能請你海涵了。”
“道長!”眾人都大驚。凌飛揮揮手,溫道:“你也別怪大家這樣對你,其實在座的眾位都不是是非不分的人,只是今日情形特殊,才讓大家亂了方寸。”他望著胡炭,道:“江湖易生是非,你日后行走時,多加小心些吧。不要因年輕氣盛,招惹上不該招惹的麻煩。”
胡炭想不到這第一掌門變得這么磊落,先前對他的不滿頓時減下去大半。他向凌飛稱謝:“多謝道長教誨,今日之事我幫不上什么忙,說起來,實在有些慚愧。”
有了凌飛幾人出面,蔣超等一眾掌門縱然著急,也不能當面發作。只能眼睜睜看著蜀山掌門叫過宋必圖,讓他陪同胡炭出門。雷大膽隨后也跟凌飛眾人道別,跟著轉身離去。
從后院到前院,近百丈距離,那真是一條修羅道,一路上聽到的都是慘烈的呼痛之聲,繞是胡炭心智堅韌,也禁不住臉上變色。
在后院的時候,胡炭聽聞群豪對自己頗有意見,原還打算出來時大聲辯駁一番的,說當初認為定神符能夠治蠱的并不是自己,他們怪錯人了。可是一路上行來,見到成百豪客坐雪而泣,衣衫頭發上覆滿白雪也無暇理會,而傷者哀號,親友悲慟,余人愁緒滿面,這一番凄慘景象實非先前想象得到,不知怎的竟然辯不出話來,只默默的走路,走到莊門處仍不愿發出一。
雖然群雄之傷并非由他而來,然而既然眾人曾對定神符寄以厚望,小童就覺得自己也不是無關之人。辜負了眾人所望的感覺,真的很讓人難過。
誰也想不到,先前胡炭編瞎話說父親故事時,胡不為那虛構的自愧心情,會在這一刻真切的蕩漾在少年心頭。
三人默默的走上雪地,出莊向南走去。雷閎見胡炭沉默,也就沒問胡炭的去向。
宋必圖送到莊門口便停住了,只微笑著搖手,與胡炭告別。
風雪呼號,和著莊里長長短短的叫喊和哭聲。
時已入亥子之交了,深宵落雪,寒氣逼人,本該是人人安眠的時候。可是這一條長街,竟是戶戶通明,處處都可見到滿面驚惶裹衣徘徊的人。他們都是被趙家莊的不幸驚嚇到的近鄰。
不幸是可以傳遞的。
整整一刻鐘的時間,胡炭閉口不語。雷閎也是心頭郁郁,提不起興頭來說話。三人冒雪前行,直拐過兩條街后,風雪聲簌簌撲耳,聽不見身后那凄厲的哭叫聲了,胡炭和雷閎一大一小兩個人才突然如釋重負般,不約而同的長舒一口氣。
“小胡兄弟,你們下一步打算去向哪里?”雷閎問。
胡炭偏頭去問秦蘇:“姑姑,我們去哪?”
玉女峰棄弟沒有答話。從剛才出莊伊始,她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對身邊之事如若未聞一樣。
“算了,先不管了,出了城再說吧。”胡炭見慣了秦蘇這樣子,已是見怪不怪,干脆的說道。“天下這么大,難道找一處安身的地方還找不著了!”
風急雪密,地面上處處被吹成高高低低的雪丘,三人眼前如同被一重密實的白色紗帷所遮,兩丈開外便幾乎看不見景物。而觸目所及處,不論是房舍還是墻垣,草木還是溝隴,盡被一片茫茫之色覆蓋。
前方傳來嚓嚓嚓嚓的輕響,似乎有一些人踩著雪快步前行。三人被綿密的落雪撲得幾乎睜不開眼,不得不以手慶額,向前頭張望。
不多久之后,三匹馬噴著白氣闖進了視線,三人忙向旁邊避讓。
原來不是人,是馬,胡炭心中暗想,怪道跑得這么快。
積雪太厚,馬匹行走也不若平地上那么輕松。在兩撥人相錯而過的這段時間,已經足夠讓胡炭看清馬上乘客的樣貌。兩個活人,一個死人,都是二十余歲的年輕漢子。胡炭看見打橫趴在馬背上的那具尸首,僵硬如木石,顯然死去已有多時了,而兩個乘者胡須上掛滿冰碴,嘴唇烏紫,顯然也經過了不短時間的跋涉。
“快,再過幾條街就到了!”
馳過胡炭三人身邊后,一個乘客這么說。
“駕!駕!”鞭聲響起,那兩個神色中帶著驚惶的漢子頓時又消失在風雪之中。(未完待續,如欲知后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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