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手機端m.biquwu.此時牌已進未,還差半個時辰就入吉時了,客人們也到了十之七八。秦胡二人跟著仆童穿過走廊,一路只生怕遇見熟人,不敢多看。借著眼角余光暗暗打量四周,看見前庭十余丈方圓的地方,擺滿了座席,席上將次坐滿,客人們高聲交談,處處笑語。大門正對,四十步遠之處,是趙家莊的前廳,此地是壽星公受賀所在,也是蜀山弟子將燃燈出道的地方,此時三扇門八字洞開,原有的圍屏全部撤走,屋堂豁明,里面張燈結彩,高燭明放,映得一片雪亮。地上鋪著猩紅的氈毯,梁下懸著五色絨花,精巧的銷香金獸,纏繞的龍腦煙,一色金黃色香榧木用具,中堂一幅八尺寬的龜鶴獻壽圖,盡顯富麗氣派。高腳的花架上,擺放著各色花草,此時正當隆冬,草樹何其罕見,趙家莊能為壽辰擺置如此之多的鮮花,顯見家底之殷富。
胡炭邊走邊贊嘆,看得眼都花了。見往來的童子仆役人人衣著光鮮,還有不少人佩著環飾,忍不住跟秦蘇說:“他們家真有錢,唉,我以前總覺得咱們也挺有錢的,可是跟人家一比,就像一只小蛐蛐兒站在大馬旁邊一樣,太難看了。”
秦蘇聽他比得有趣,微微一笑。還沒有答話,童子已經將二人引到東院近門的席旁,拉開了凳子。二人坐下后,抬眼看看周圍,見這別院也一樣坐滿了人。時值臘梅開放,滿院十余株梅花白朵如雪,幽香撲鼻,桌席都擺在花樹之下,美酒佳肴,并賞梅雪爭色之景,這一番布置頗有意趣,算是天時人事相湊巧了。
同席的座位還沒有安排滿,只坐了四個面生之人,秦蘇略略打了一眼,見其中二人神態凝重,端茶就唇,舉動間隱有氣息流動,是江湖上的人物。另兩位卻不知什么來歷,一個低著頭誰也不看,兩個眼睛只盯著茶杯,仿佛在沉思。另一人神色倨傲,環臂抱胸,大剌剌坐著,對往來招呼的童子大聲說話,也不知哪來的這么些傲氣。不過秦蘇明白,能進得了趙家莊的大門,必非一般人物,她怕多有失,不敢說話,坐下后向眾人略略點頭致意,便拉著胡炭,把眼睛直望莊門處投去,只盼望金角麒麟能快些到來。
到底已臨近吉時,貴客們漸漸都要到齊了,門口的知客弟子高聲唱訊,幾無停時。就在二人落座后不足一刻鐘,中原大俠劉振麾,十二橋掌門譚從容,天龍寺住持宏愿法師,章節道人等高人名士也相繼來到,還有一些往時難覓蹤跡的前輩耊宿,像續脈頭陀,五花娘子,廢國先生,等等,名號從童子的口中一一報來。這三人秦蘇曾有耳聞,前一人是江湖久傳名的神醫,曾活死人無數,當年胡不為失去魂魄,秦蘇就曾帶著他尋訪天涯,千辛萬苦尋找此人,始終無所覓處,誰料想他今日卻會在這里出現。五花娘子就不提了,是因藥聞名的老前輩,已絕跡江湖數十年。最后一人來歷更是稀奇,乃忠于前朝周帝的頑固遺老,早年間是江湖上聞名的巫覡,惑神迷幻之術天下無雙,自三十二年前太祖陳橋兵變,周亡宋立,他便自改名為廢國先生,專一和朝廷作對,奇案司曾多次派員捉拿,但此老法術高強,普通的捕快哪是他的對手?逃脫了無數次追捕,至今仍是朝廷緝拿重犯。今日居然也敢高調參加趙家莊的壽筵,也不知有什么圖謀。
車如流水,人如潮來,形形色色的賀客絡繹不絕,然而,始終不見金角麒麟出現在門口。秦蘇心中暗暗焦急,可別又生出什么變故吧?姑侄二人尋訪了一年多,今日始有機會遇見,可千萬不要再出什么意外才好。
正滿心焦灼暗暗祈禱的當口,門口白影晃動,卻又有兩個人慢慢邁進了莊。秦蘇一見,腦里“轟”的一聲響,全身的血液幾乎都涌到顱中來了。
“玉女峰掌門白嫻,弟子曲妙蘭到賀,里面看座!”知客弟子唱道。
姑侄兩人誰都沒想到,他們沒等來寇景亭,竟先等到了這個意想不到的人物。
“白嫻!”秦蘇的身子猛震過后,立刻挺得板直,她努力睜大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步入前庭的兩人。青鬢堆鴉,嬌顏勝雪,恬淡的微笑,從容的神態,這張熟悉的面容仍如六年前一樣。
姑侄二人背負冤名,被人不死不休的追殺,數年間生死掙扎,顛沛流離,正是因此人而起,怨仇當真深如汪洋,秦蘇心中的激動又豈是寥寥筆墨可以形容的?努力壓制著狂涌的憤恨,秦蘇好不容易才終于忍住沒有沖出門去,與她當場拼個你死我活。
“她就是白嫻么?”胡炭也聽到了童子的唱訊,輕輕問秦蘇。多年來久聞其名,今日始見其人,胡炭更多的是好奇。少年年紀幼小,畢竟不善記恨,對這個害得他多年逃亡的最大仇家,不像秦蘇這樣抱著巨大的仇怨。
秦蘇沒空回答,怒目盯著白嫻,只恨不得飛身過去,劈面給她一記冰雷掌。她自沉在仇恨中,便沒察覺到庭中形勢的不對,稍片刻后,還是胡炭旁觀局外,心明眼澈,看到童子報完白嫻二人的名號后,原本鬧哄哄的庭院剎那間變得沉寂。
“姑姑,有古怪。”胡炭拉了下秦蘇的手臂,悄聲道。
“有什么古怪?”秦蘇話剛出口,她自己便發現了奇怪的地方。
聽完白嫻的名號,前庭許多客人都停住了動作,驚訝的扭頭,把目光投向玉女峰二人。看得出來,他們對白嫻此時在這里出現感覺到奇怪。情形有些蹊蹺,玉女峰出什么事了?為什么客人們的反應如此反常?
白嫻卻微笑著,對眾人的注目視而不見,淡然跟著童子穿過走廊,向后邊北院走去。然而就在三人踏上臺階,準備進入前廳之時,一聲重重的咳嗽阻住了白嫻的腳步。
“白掌門留步。”
秦蘇循聲看去,見說話的是個三角臉的白須老頭,坐在花池前面,正對著前廳,顯見身份不低。只是打扮卻很樸素,一身泛白的灰布棉襖,肩上似乎還有個補丁,秦蘇打量一番,卻不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