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胡炭不知因為什么事,又讓查飛衡給打哭了。賀老爺子聽說后,不知怎的竟然怒火勃發,將查飛衡拉到院子里綁實了,藤條抽得象暴風驟雨般,把徒弟揍得慘聲不絕。賀家院里一干婢女仆役,人人心驚肉跳,都在暗中尋思:老爺近來不知有什么煩心事,性情反常得很,可別犯了什么差錯讓他罰責,那可糟了大糕。
賀江洲趕到家中的時候,風暴剛剛平息。查飛衡被抬到他自己房里去了,正在聲嘶力竭的大哭,滿院里只聽見他“娘,我要回家!”的哭喊。賀老爺子怒氣未消,鐵青著臉在院子中央生氣。
賀江洲剛想踏進門,立時就察覺到了氣氛不對,瞥眼間,見花樹叢中賀老爺子標槍般杵著,哪里還敢在他老子眼前現身?忙不迭把跨進一半的腳收回去了,灰溜溜轉到后院,翻墻爬進去了。抬頭向廂房那里張望,只尋思:不知道秦姑娘現在在干什么?
秦蘇閉在房里,正在寬慰胡炭。
聽小童抽抽噎噎的把事情經過哭訴出來,她卻只能嘆息。打鬧的起因原來是為了摘一朵花。
胡炭在花園里見一朵牡丹生得旺盛,心中喜歡,便想去摘,哪知查飛衡散課到花園玩,正巧看見了,便奔過來攔住,說花是賀家的花,不讓野孩子摘。爭執由此而起。胡炭年紀幼小,哪是年長數歲的查飛衡對手,拉扯幾下,又被推哭了。
秦蘇聽完后,也不知該說什么好,寄人于籬下,又有求于人,更復有何?溫寬慰了他一番,只反復叮嚀:這里是是別人家,可不能什么事都由著自己性子來。以后出門,不該碰的東西別碰,不該說的話別說。
胡炭含著眼淚答應了。在他幼小的心靈中,又一次敏感的察覺到,這天下并不是人人都待自己好的。
便在一大一小兩相愁嘆的當口,聽得房門叩響。秦蘇應了客,賀江洲捧著一個盒子笑吟吟閃進門來。
“炭兒,身上還疼么?”他對胡炭說話,眼睛卻一溜兒瞟向秦蘇的臉。“賀叔叔給你帶來好玩東西了,保準你見了,身上馬上不疼。”他把木盒掀開,色彩斑斕的,卻是一堆玩物:幾個憨頭胖腦的瓷娃娃,一個竹馬,一個牽線動作的偶人,還有幾樣希奇古怪的小孩子東西,也不知他短時間從哪里弄來。
小胡炭一見,眼光立時便給吸引過去,止了哭泣。
“小炭兒來,跟不跟我玩?”賀江洲變著聲音引誘道,搖晃線偶,那假人兒便揮手揚足作出一番動作來,滑稽得很,小胡炭大感有趣,格格笑著,把所有的不快都扔到腦瓜后面去了,過來抓偶人。賀江洲扯著線跟他繞圈,玩了一會,才將偶人交給他了。起身來,走到了秦蘇身邊。
“秦姑娘,這些日子過的還慣吧?”
秦蘇道:“勞賀公子費心了,我們住的很好。”
賀江洲道:“我這些天心情不大痛快,沒來看你們,你可別要埋怨我才好。”秦蘇微笑道:“怎會呢,賀公子幫了我們這么些忙,我感激還來不及,又怎么會埋怨你。你心情不好,正該出去散散心。”
賀江洲心里嘀咕:“我心里不痛快,正是為了你,你還讓我出去散心……難道你不知道見了你我這心事才能好?”口上卻說:“些微小事,你不用老跟我道謝。江湖兒女,本就該互相伸手扶助,我就不信,要是有朝一日我落難了,要飯要到你家里,你會不肯收留我。難不成那時我還要天天謝你?”
秦蘇聽他說的可憐,忍不住抿嘴一樂,嬌媚之態,立時橫生。
“公子說笑了。”
那花花公子巧相逗,要的便是這展顏一笑。只是他卻沒料到,秦蘇微笑起來竟然會是如此勾魂奪魄,當下見了,哪里還把持得住,腦袋‘轟!’的一下,滿身血液仿佛都被抽到腳底下去了,眼睛瞪直,傻呆呆看著秦蘇的臉,滿心里又是歡喜又是悲傷,只剩下一個念頭了:“這輩子,我賀江洲若是娶不到你為妻,我……我也不用再活了。”
秦蘇被他盯得害羞,別過臉去,低聲問道:“公子到這里來,可是有事么?”
賀江洲定了定神,道:“呃……是這樣的,剛才聽下人們說,小炭兒跟我師弟打鬧,被弄哭了,我過來看看他打不打緊。”
秦蘇黯然搖頭,道:“小孩子家,有些爭吵是常事……他沒什么打緊的。”轉頭向小娃娃看去,胡炭正提著線偶左一下右一下的牽動,玩得興致盎然,顯然已經把所有的不快都忘掉了。
小孩子就是好,了無牽掛,有什么不如意之事哭過便能忘了。
賀江洲見伊人愁顰,趕緊轉換話題:“胡大哥身體還好吧?我在市上見了一支老參,想來對他身子有好處,便買回來了,你看。”說著,從袖中抽出一個長方盒子,揭開來,一陣異香撲鼻。紅綢布里裹的是一支近尺長的干參,身粗須壯,碗密蘆長,主根下螺旋紋細密之極,一環環的深勒入內,果然是支極品好參。
“過半個月后范伯伯來到,胡大哥就能醒過來了。這些日子給他好好調養調養,這些老人參能固本培元,該讓他多吃些。”
秦蘇見東西貴重,哪里肯受,連忙推辭道:“不不不!賀公子,你幫了我們這些大忙,我們還沒來的及道謝,怎能再受這樣貴重的禮品?賀老先生年紀大了,也需要這些東西滋補,你該拿去孝敬他才是……胡大哥這里,我還有些銀子,我再給他買去。”
賀江洲佯怒道:“怎么?還把我當外人是么?這是我送給胡大哥的一點心意,要你推辭甚么?我敬重胡大哥的為人,一見他就歡喜,覺得他就是我多年失散的親兄弟一般,難道你真不想讓我們兄弟兩親近親近?”
秦蘇啞口無。賀江洲見慣人情,說出的話又豈是她輕易能夠辯駁得倒的?雖然明知事情不妥之極,但讓賀江洲把話擠兌到了,也不知找什么理由來反對。當下默不作聲,把盒子接過來了。
賀江洲展顏一笑,道:“這還差不多。我只道你不愿意我跟胡大哥作兄弟呢。你是不是覺得我姓賀的薄情寡義,這么久沒來看你們,所以生我的氣了?”
秦蘇忙辨道:“不不不!賀公子為人很好的……要是……胡大哥醒來,他定然很感激你。”
賀江洲長聲一笑:“哈哈哈,感激就不用了,到時候他肯認我作兄弟,我就心滿意足了。我這些天自困心境,沒來看望他,這支參便算是我致歉之禮。”
秦蘇道:“賀公子這樣多禮,我們怎么當得。”
賀江洲笑道:“有什么當得當不得的,不過是一支人參,要是你還這般客氣推辭,我每天還來,明兒我就換一支百年茯苓,看你怎么說。”
秦蘇哭笑不得,道:“賀公子,你又說笑了。此事萬萬不可。”
賀江洲道:“好吧,我也不想你為難。不過日后胡大哥好了,怪我不夠親近,不肯我和金蘭結義……哼,那時你可要替我說話。”秦蘇知他說笑,便只微笑著,不再答他。
賀江洲又亦假亦真的開了幾句玩笑,看看時候不早,便拱了拱手告辭:“好了,秦姑娘,時候不早,我也不呆在這里惹人厭了。剛才說的話都是玩笑,你別放在心上。我只真心盼望胡大哥能盡快把身子養好回來,別到時候范伯伯來了,他身子骨太弱不能塑魂,那才叫麻煩。”
秦蘇點點頭,心中感激,道:“多謝賀公子掛念……我……我會好好看著胡大哥的。”
賀江洲微笑轉身,到門邊了,卻又轉回頭,仔細看著秦蘇的臉,嘆口氣道:“我知道住在別人家里,諸事不便。其實……你不用太過拘束的,有什么事情盡管吩咐下人就好了,若是覺得還為難,那就叫我來吧,我真心把你們當成朋友……盼望你別要拒卻我一番心意才好。”
秦蘇應了,心里感動,也不知該拿什么話謝他,只給賀江洲投去感激的一瞥。想:“這人雖然生在富貴人家,但心卻極好,待人如此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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