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出口,顧黎自己都不由得一愣。
小知青也有些驚訝,眼睛比平日里更圓了點,詫異地望著他,“顧二哥?”
顧黎眉頭蹙起來,語氣生硬:“快去。”
杜云停又看他兩眼,當真把東西交給他,自己轉身去屋子里了。顧黎一個人在外頭沉默地干著活,一面干一面想自己到底是抽的哪門子的風,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里頭青年卻又小跑著出來,手里拿了把蒲扇。
“辛苦二哥了,”他聲音很軟,“二哥,我給你扇扇風。”
那風其實不大,可顧黎心里頭卻一軟,熨帖的不行。他看眼小知青,說:“你去坐著。”
杜云停不坐,非要在他身旁前前后后跟著。太陽漸漸熱烈起來,沒一會兒就曬的他臉頰潮紅。
顧黎看不下去,硬是找了個草帽,一把罩在他頭上。帽子有點大,杜云停伸伸手,勉強扶正了,視線都快被帽檐蓋住。一張臉被蓋了小半,顯得臉不過巴掌大,精巧的很。
男人看了會兒,突然把手伸過來,比了比。
杜云停:“……?”
還不及自己的手大。顧黎收回來,視線重新移回到活上。
他的速度比杜云停這種不擅長干活的快的多,不過一個多小時就已經把所有要磨的糧食磨好,撩起毛巾擦了擦額頭上滴下來的汗。小知青還在旁邊站著,手里頭的風扇的更勤快。
顧黎把筐放回去,問:“上午沒事兒了?”
杜云停點點頭,眼巴巴的站在他家門口不挪窩。
男人沉默了會兒,問:“進來坐坐?”
就等這句呢,杜云停立馬進了窩棚。
里頭空間其實并不大,畢竟不是安排給人長住的地方,四面甚至有些漏風。只是顧黎打掃的干凈,被子也疊得整整齊齊有棱有角,進來打眼一看,倒也整潔。
男人之前背回來的行囊還放在床角,鼓鼓囊囊的,把本來就不大的地方襯的更小。
杜云停在小凳子上坐好,男人給他倒了一杯水。
“謝謝。”
杜慫慫雙手捧過去,喝了口,在心里向7777確認:這像是顧先生平常用的杯子。
7777看著也像,但它不怎么想把確定的答案給宿主,因此說:是嗎?
杜云停又掃了一圈,篤定:這就是顧先生平常用的杯子。
7777:因為你沒看見其它杯子?
不,慫慫糾正,因為水是甜的。、
……你閉嘴。
他喝了兩口水,男人又沉默地抓過來一把子糖。是杜云停沒見過的牌子。這個時候糖并不多,也金貴,大多是留著過年的時候分給小孩,一個小孩能分個一兩個就歡天喜地。顧黎一抓就給了他一大把,滿滿當當塞在他口袋里。
杜云停剝開一個,現場就開始吃。
他在床頭看見了一大摞用繩子捆扎著的書,像是顧黎從部隊里頭帶回來的,說:“二哥,我能把你的書借走幾本看看嗎?”
男人頷首,把所有書都提上來,繩子解開任杜云停選。杜云停從里頭挑出一本詞選,走的時候就帶著走。
鄉下夜里頭蚊蟲多。和杜云停一塊睡的男知青這回沒聽見哭聲,但被蚊子咬的著實受不了,整晚上騰挪翻轉,跟烙餅似的不安穩。杜云停倒是沒什么感覺,只是早上起來一看,身上也多了好幾個蚊子包。
“真是沒法睡了,”早上,男知青和其他幾個人抱怨,“夜里頭閉上眼,蚊子簡直能把我抬跑。”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幾個臉色都不好看,萎靡不振。這才兩天功夫,對于這些縣城里頭來的知青來說已經算極其難熬,不僅干活累,條件也不好。幾天下來,幾個人身上都曬脫了一層皮。
杜云停倒是沒脫皮,仍舊水嫩嫩。
靠的全是他死纏爛打從系統那兒賒來的第二瓶身體乳。畢竟,作為一個合格的小仙男,是不允許皮膚出現曬傷這種重大問題的。
這會兒一溜臉通紅的知青里頭,就屬杜云停最顯眼,比村里小姑娘還好看。他還罩著從顧黎那兒拿來的草帽,系帶系在脖子下頭,看著也乖巧。
男知青看了他幾眼,挺稀奇。
“郁涵,你怎么沒事?”
杜云停說:“可能是我耐曬吧。”
幾個人都唉聲嘆氣。連高麗這種斗志滿滿的小姑娘也喪了一下,畢竟小姑娘都在乎自己的臉,怕自己曬的長出雀斑。
晚上的時候,村里頭組織了節目,樣板戲。這東西全村人都沒少看,幾出戲都看了挺多遍,老人更是連臺詞也記的滾瓜爛熟,在底下聽戲時,咿咿呀呀跟著張嘴就來。
尤其是一出《白毛女》,看得滿村人都義憤填膺。
唱白毛女的姑娘年紀也不大,一條油光光亮的大辮子往后頭一梳,動起來時就在身后跟著一擺一擺,相當有韻律感。滿村的男人都目不轉睛盯著看,男知青們也不能免俗,就盯著人家的身姿。
女知青們則要投入的多,全身心都在劇情里頭,感嘆白毛女命苦。
杜云停心思不在戲上頭,正到處梭巡著找男人的身影,肩膀忽然被身旁一個不相熟的男知青撞了撞。
“這個女同志,聽說是隔壁村的。”
杜云停說:“可能。”
“看著年紀小,”男知青咋舌,“這么小年紀,可別早早就定下來了。”
杜云停從里頭聽出了點別的意味,望著他。
男知青:“怎么了?”
杜云停說:“我記得你之前還說,打算能回城就盡快回城。”
人家姑娘可不是城里的,到時候真成了,你一走了之,算是什么事?
男知青哎了聲,有點訕訕的,“不過就是說說,你那么認真。”
杜云停可不覺得這是說說。
他不是什么天真的人,知青下鄉的這段時間,出的禍事并不少。下來鍛煉的女知青安全沒有多少保障不說,連帶著村里頭的女孩也跟著不安全——人心都隔著肚皮,看著憨厚老實,誰也不知道里頭到底是個什么樣的性子,心臟到底是不是黑的。
高麗在旁邊也聽見了,當即說:“孫國強,你可不要打這些主意。這種事情都是壞分子性質,你要是亂搞男女關系,帶累的是我們整個知青隊。”
男知青索性站起身了,發脾氣道:“不過說兩句,你還真把自己當根蔥,沒事兒來教育我?——有病是不是!”
他扭頭就往外頭走。高麗盯著他背影看了會兒,才沉默地把目光收回來。
杜云停覺得小姑娘這樣子有點可憐,“別放在心上。”
“沒事。”高麗嘟囔了句,自己腳在地上磨蹭了下,“管他怎么說,我是隊長,該負責的就得負責,該提醒的就得提醒。”
杜云停還挺欣賞小姑娘這種態度。
倒是高麗,因為他這句安慰的話,態度也稍稍親近了些,看戲的時候有事沒事和杜云停搭一搭話。
杜云停在人群那端看到了個眼熟的身影,說:“我去找個人。”
他從人群之中穿過去,直直地沖著另一邊走去。高麗順著他走的方向看,看到了個挺拔的身影,那人站得筆直筆直,在一堆這會兒脫掉上頭汗衫坦胸露乳搖著扇子的男人里頭簡直是鶴立雞群,腿長的也跟仙鶴似的。
青年湊上去和他說話,隨即兩人并肩走著,慢慢遠離了人群。
顧黎原本沒打算來聽戲。
戲都是聽爛了的,不新鮮。可村支書說,他把知青們都安排過來了,回頭還打算挑幾個出眾點的知青也組個戲劇班子。
顧黎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不知為何也跟著來了。來了后一眼就從烏泱泱的人群里認出了小知青,好像小知青后腦勺都比別人有辨識度。
只是小知青那會兒一直和別人說著話,看也沒看他一眼。
顧黎打量了會兒,和小知青說話那姑娘長得還挺不錯,和青年看著很匹配。他們倆都是城里下來的,想必也很聊得來。
……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想法讓顧黎有一些不舒服。
他從心底里覺得荒唐。小知青雖然看著總有種熟悉感,可說到底沒認識幾天,這種莫名其妙的掌控欲不知道究竟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居然咕嘟嘟能把他的心都給充滿。
這會兒看著青年清澄澄的眼,好像全然不知道他心底想法的模樣,突如其來的掌控欲不但沒有消退,反而漲的更厲害了。
“顧二哥,”杜云停和他一起走著,“二哥不去聽戲啊?”
顧黎說:“聽過了。”
杜云停就哦了聲,問:“我想出去買根冰棍兒。——二哥一塊兒去嗎?”
買冰棍為什么要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