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廣袤的土地,如果你不曾踏足于此,那么你將永遠也無法想象,在那片血污的森林之后,隱藏著一個如此美麗的天堂。
赤風向東,二百八十余里,雄關如鐵,名為翠微,巍峨高聳,如滄浪之山。
諸葛玥策馬而行,身后跟著百余匹戰馬,他如今的貼身護衛隊長郭淮帶著二三十名士兵走在最后,護衛著幾十輛青布馬車。風從東方迎面吹來,帶著泥土的香氣,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大陸,已是一片繁花璀璨的艷麗之色了。
到了關口,看守的侍衛早就接到消息,見到諸葛玥,恭敬的行禮之后,就打開了沉重的城門。
諸葛玥對著一輛馬車靜靜的說道:“三叔,恕我不送了。”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老邁卻仍顯清俊的臉。只是這張臉的主人此刻愁眉不展,一雙修長的眼睛里滿是懊惱,抬起頭來,最后一次哀求道:“殿下,是我糊涂,你就原諒我這一次吧。”
諸葛玥默不作聲,只是淡淡的看著他,那眼神風輕云淡的,可是卻好似鏡湖封凍,就那么冷冰冰的將一切都反射回去,沒有一絲感情。
老人繼續哀求道:“大夏已然國滅,大哥他們一支早就隨了七殿下去了北地,如今紅川境內時燕洵那小狼崽子主事,你讓我回去,我可如何是好啊?”
“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老人幾乎要落下淚來,一骨碌爬起來,在車上就跪了下去,悲戚著說道:“殿下,是三叔不好,是我鬼迷了心竅。不過三叔也是看你子嗣凋零,才想把綢兒嫁給你,我對她沒惡意的,我只是……”
老人的話還沒說完,諸葛玥已經調轉馬頭,背脊如槍,沒有一絲猶疑。
老人一驚,突然大聲叫道:“我什么也沒做!我只是想想!”
“想想也不行。”
諸葛玥的聲音很平靜的在風中回蕩,像是一片飄在水面上的葉子。
“他們是我的妻兒,你就是在腦子中過一下,被我知道了,也不行。”
一只雪白的鳥從平原上飛過來,嘴里銜著一根樹枝,看起來,是剛剛安家筑巢的雄鳥。
“郭淮,送他們出去。”
大門開上,許久,又重重的關閉。他一不發的帶著隊伍回去,馬蹄聲聲,牧草青青,雄鷹盤旋,一切都安寧而平靜。
這就是,是他的家,他以鐵腕掌管這里的一切,統治這里的一切,也必然會守護這里的一切。任何可能會威脅到這種平靜的東西,都要被無情的鏟除掉。哪怕,只是想想。
“嘀嗒嘀嗒!”
一陣清脆的馬蹄聲突然響起,諸葛玥抬起頭來,就見她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衣衫,騎在馬背上,遠遠的奔來。
“吁!”
楚喬勒住馬韁,在馬背上豎直身子,向遠處的關口望去,皺眉問道:“你三叔走了?”
諸葛玥點頭:“恩。”
“怎么不叫我來送?”
諸葛玥笑道:“他故土難離,想家要回去,鬧騰你干什么?”
楚喬不樂意的皺著眉:“他是你的長輩,我不送送多不好看。”
“有什么不好看的。”諸葛玥隨意一曬,打馬上前,說道:“我跟他也不親。”
反正不走也走了,楚喬無奈的一嘆,扁扁嘴說道:“這可是你不讓我送的,事后可別挑我理,說我不給你面子。”
兩人笑呵呵的閑話家常,就往家的方向走去。驛道筆直,兩旁碧草紛紛,鮮花如繁,隱隱有誘人的香氣遠遠襲來。這條驛道是通往關外的必經之路,如今紅川局勢已定,燕北入主東土,卞唐內戰平息,懷宋歸順大燕。政局穩定,商貿便漸漸發展起來,政策開明,卞唐也和建立了正經的商貿往來,是以這條驛道很是繁華熱鬧,這么一會的功夫,已經有十多隊商行車隊路過了。
諸葛玥和楚喬都穿著尋常人的服飾,身后的侍衛也未著鎧甲,是以看起來就如普通人家出游一樣。
不多一會,忽聽前方鑼鼓聲聲,抬眼看去,竟是有人嫁女,白馬紅轎,吹吹打打,一路蜿蜒而來。
諸葛玥見了,笑道:“今日倒是喜慶,出門就遇到百姓辦喜事。”
說罷,就吩咐郭淮等人讓出路來,眾人退到驛道之外,那喜隊遠遠的走來,新郎坐在馬上,倒是儀表堂堂,遠遠的沖諸葛玥拱手,感謝他的讓路之誼,諸葛玥也微笑著點頭還禮。
楚喬看著那只喜隊,記憶突然間有些恍惚。隱隱記得,似乎已是好久之前,她也曾坐過喜慶的王攆,伴著一路的鼓樂,走在這條剛剛修建完畢的驛道上。
那時的她,已經身懷六甲,腰身早已存不住了。她了解這里的風俗,女人懷著大肚子出嫁,難免會有些流蜚語。但是他卻堅持,說定要在孩子出世之前給她一個正式的名份。所以,她就再次成了這天底下最具非議的新娘,穿著寬大的喜袍,坐著帝王的玉輦,一路走進了那座專為她修建的富麗堂皇的宮門。
這世上的事,總是千奇百怪,很多時候,你奮力的為一件事拼搏,卻未必能達成理想。而有的時候,你無心插柳的一次回眸,卻注定能許下一生都剪不斷的緣分。
那一天,梧桐臺上,她鳳冠霞帔,在這片天地的見證下嫁作了他的妻。紫金綠線,錦緞華服,他用半生的心血,為她織了這場盛大的婚禮,在他于困境中一手一腳打下的土地上,給了她一個終生可依的家門。
俯首叩拜,她滿心感恩,這一生不敬神佛,卻終得神佛保佑,在百戰之后,九死余生,得了這份天下女子都求不得的良人。
他這樣的人,值得這世上所有忠貞的女子用盡一生去愛。
而她,卻是這萬千生靈中,最幸運的一人。
那一晚,他為她拔釵卸妝,紅燭未剪,西窗已明,一路生死,終究還是盼到了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