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著火了,里面有沒有人啊?”
將軍府的下人上前說道:“楚大人被秀麗軍救走了,里面沒人。”
“那不管了,一幫王八蛋,燒個精光才好。”
百姓們陸陸續續的離開,唯剩火苗噼啪的響著,煙塵彌漫,荊紫蘇艱難的咳嗽著,火舌已經蔓延過來,她害怕的閉上眼睛,卻仍舊捂著肚子不斷的說:“寶寶不怕,你爹爹馬上就來救我們了。”
一根橫梁轟的一聲落下來,掩去了所有的聲音,到處都是黑灰,整個將軍府和西兵營都淪陷在這一場大火之中。楚喬策馬奔跑在曠野上,遠遠的回過頭去,只見秋蘭城的方向一片紅光,火焰燒紅了半邊天,像是戰士臨死前流出的血。
“大人,”
賀蕭走上前來:“快走吧。”
“恩。”楚喬點了點頭,將不祥的預感強壓下去,夜路難行,他們還有很遠的一段路要走。
天地蕭索,狂風卷地,漫長的夜剛剛開始,仍舊沒有過去。夜幕深沉,云層低厚,黑壓壓的一片,風呼呼的在吹,發出低沉的嗚咽聲。
“放!”
低沉的聲音一遍遍的下達著單調的攻擊命令,山谷中被圍困的軍人越來越稀少,鮮血蔓延,無數的箭矢射向穿著紅色軍裝的軍人們,戰場上響起了一片令人絕望的喊殺聲。尖銳的鳴鐘高聲奏響,求救的信號發出了二十多發,此處已是火雷塬南坡,距北朔城跑馬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他們不明白,為什么北朔的守軍仍舊沒有出來救他們,難道北朔城被人包圍了?這伙來路不明的敵人又是誰?
“究竟是誰?”
小和肩頭插著一支利箭,鮮血溪流般自他的體內流出,身旁的戰友一個個好似初秋的麥子,相繼倒下,他的眼睛已經通紅,他不明白,他明明是接到陛下命令回到北朔接受嘉獎的,為什么會突然遭到不明敵人的伏擊?
小和望著眼前瘋狂的一切,如同陷入了一個最恐怖的噩夢中一樣,局勢如同巨石從山巔滾落,無人能夠阻止,凡是試圖伸出雙手的人都將被碾成肉醬。
他們至今仍舊沒有同敵人交上手,因為是在燕北本土,又是前來受封,所以根本就沒有攜帶任何遠程攻擊的利器,沒有盾牌,沒有弓箭,他們這五千人被困在這個低洼的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敵人,弓箭如同長了眼睛一樣射來,他們避無可避,退無可退,擋無可擋,所有試圖沖鋒的戰士都被弓箭牢牢的釘在了地表,鮮血肆虐的流淌,尸體堆成了小山,戰士們在嘶聲狂吼:
“對面是誰?為什么攻擊我們?”
“為什么沒有人來援救我們?北朔的守軍在哪里?”
“他們使用的是連弓弩,是我們自己的軍隊!”
“究竟是誰?是誰要殺我們?”
……
小和眼睛通紅,他的副將持刀擋在他的身前,一遍遍的大叫道:“保護將軍!保護將軍!”然后話還沒說完,一只利箭轟然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的聲音頓時如同漏氣的風箱,鮮血狂噴而出,灑在了小和的臉上,他一把抱住了副將的身體,三十多歲的壯漢驚恐的睜大眼睛,雙手使勁的攥著小和的披風,鮮血從他的嘴里不斷的涌出,聲音破碎斷斷續續的說道:“是誰……是誰……是誰要殺我們……”
殘缺不全的尸體覆蓋了一層又一層,在小和的腳下漸漸堆積成一片尸海,傷口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三更天的時候,開始下雨,大雨澆在地上,和血泥糅雜在一處,戰士們深一腳淺一腳的抵抗,以戰友的尸體鑄成戰壕高墻,來抵擋對方那凌厲的弓箭。
到處都是慘叫聲,到處都是怒罵聲,不知道過了多久,對面的攻勢突然一緩,漫天的箭雨都消失不見了,但是他們仍舊靜靜的包圍著,沒有人發出半點聲音,像是一片沉默的石頭。
火云軍第二大隊幾乎死絕,活著的人也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氣,他們已經無力再去沖鋒,粗重的呼吸聲像是茍延殘喘的野狗。
靜,太靜,死亡一般的靜。
突然,低沉的機括聲緩緩響起,戰士們驚恐的睜大眼睛,猛然抬頭,卻見鋪天蓋地的遠距離強弓弩箭呼嘯而來,長度好似一根根鋒利的長矛,嗖的一聲就穿透了那些以血肉之軀堆積的戰壕。
“啊!”
“狗娘養的,老子……”
慘烈的叫罵聲再一次響起,然而還沒說完就戛然而止,小和身上插著三四只利箭,渾身鮮血淋漓,俊朗的臉孔已經辨不出本來面目,他揮劍廝殺著,一只利箭猛然襲來,唰的一聲就穿透了他的肩膀,將他死死的釘在了火云軍的戰旗上。
“將軍!”
一名士兵見了,踉蹌的沖上來,然而眼看他就要沖到小和身邊,一只利箭猛的從他的后心穿透,士兵的瞳孔頓時放大,他似乎有些不解的低下頭去,伸手去摸了摸透體而過的利箭上帶著的腸子和鮮血,眉頭微微皺起,像是一個單純的孩子,他跪下去,被弓箭撐住,就那樣死在小和的面前。
年輕的將軍淚如泉涌,他嘶聲狂吼,像是猙獰的獅子。
“保護將軍!”
戰士們蜂擁沖上來,對面的敵人注意到這邊的動向,箭雨集中的射來。
一名小和從未見過的士兵回頭對他一笑,清澈的眼神里帶著無憂無慮的清亮,他笑著說:“你們救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然后他轉身就對著迎面而來箭雨沖了上去,數不清的利箭穿透了他的胸膛腦袋,他像是一個箭靶一樣,就那樣站在原地,寧死不倒。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頭升起,小和嘶吼著猛然奔上前,身體強硬的穿透長長的箭矢。
年輕的將軍瘋狂的揮劍急沖,弓箭不斷的射在他的身上,他猶自沖擊不停,隱藏在黑暗中的敵人被震動了,有士兵微愣著住了手,眼睜睜的看著那名渾身浴血的軍人狂吼而至。
然后就在這時,一柄戰刀突然飛掠而出,只聽唰的一聲,就砍在了小和的腿上。小和身軀一個踉蹌,轟然單膝跪了下去,他望著已然不遠的敵人陣營,眼睛里現出血一樣的紅光。那是怎樣的眼神,充滿了絕望的不甘和瘋狂的憤怒,他的視線如刀子般掃過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突然間,一口鮮血從他的嘴里噴出,年輕的將軍以驚人的毅力再次站起身來,狂吼著沖過來,大聲叫道:“究竟是誰?是誰要殺我們?”
鋪天蓋地的箭矢同時射去,將小和牢牢的釘死在地上,看不清頭臉,看不清面容,天地間一片低沉的震蕩,冷雨傾盆而下,澆在那些冷卻的尸體上,鮮血順著雨水蜿蜒的流去,悶雷滾過天際,終于,再也沒有一個站立的尸體。
“燒了。”
低沉的命令聲緩緩響起,戰士們提著木桶就跑上前去,松油一桶一桶的澆在剛剛死去的戰士們身上,和腥臭的血混合在一處,有令人作嘔的味道。火把被拋上去,大火呼啦一聲的燃起,激烈的雨絲毫不能熄滅其分毫。黑衣戰士們站在原地,靜靜的看著大火吞噬掉一切不甘的思想。
是的,殺戮不能消滅思想,但是卻可以消滅思想的載體。
雨夜仍舊漆黑陰冷,戰士們轉身向著北朔城而去,再也無人有興趣對身后的一切看上一眼。
天邊的啟明星冉冉升起,傳訊兵疾奔而至,大聲說道:“繯繯郡主已經帶兵趕到了城門前,陛下命令將軍馬上帶兵前去。”
殺戮還未結束,一切仍在繼續。“大人!前面有人,大約三百多,可能是北朔的斥候,全都是腳程極快的戰馬,要不要暫且躲避?”
楚喬皺起眉頭,大雨剛剛停,黑壓壓的云彩緩緩消散,天地間全都蒼白如牛乳的霧氣,她皺著眉望去,雙眼銳利,如同天空展翅的白鷹。
“大人!是火云軍,后面有大批追兵,看樣子足足有五千多人!”
探馬急速奔回,楚喬眉梢一挑,當機立斷:“賀蕭,馬上帶人去援救繯繯郡主,阻擋后面的追兵。”
“是!”
賀蕭答應一聲,整頓了四千兵馬揮鞭而去。
楚喬帶兵跟在后面,馬蹄踩在泥濘的赤道上,隱約可見泥水中的絲絲殘紅。
兩軍迅速交叉,慘敗的火云軍被簇擁著,隔得老遠,楚喬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繯繯那匹通體火紅的戰馬,她急速的打馬上前,卻頓時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眼。
繯繯衣衫破碎,火紅的披風上鮮血淋漓,肺部插著一支利箭,身上受了幾處刀傷,正躺在一名三十多歲的女將的懷里,微弱的呼吸著。
“怎么回事?”
楚喬一下跳下戰馬,半跪在泥水里,皺著眉看著繯繯可怕的傷勢,回頭大叫道:“軍醫!軍醫在哪?”
“楚大人!”
女將見了她,眼淚頓時涌出,她哭著說道:“皇上要殺我們郡主,小和將軍已經陣亡,郡主也遭了埋伏……”
“小和……”
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響起,隨著肺葉的震動,一口血猛的從繯繯的嘴里吐出,女將見了大驚失色,用手使勁的按住她的傷口,卻怎么也堵不住那鮮紅的液體。
“小和……”
繯繯痛苦的皺緊了眉頭,她低低的叫,臉色蒼白,已然神智不清。
恍惚間,她似乎在做著一個又一個的夢,她依稀間看到了小和快樂爽朗的笑臉,看到了十里烽火,看到了小和背著她跋涉在蒼茫的雪原上,不停的給背上哭泣的她講著笑話,一遍遍的安慰她說:“繯繯,你不會死的,你不會死的,誰敢來殺你,我就咬死他。”
“小和,小和……”
眼淚從繯繯染血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溢出,隨著她沉重的呼吸,鮮血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般冒出來。她于昏迷中悲聲的哭泣,小和死了,小和死了,小和被他殺死了!
“郡主!郡主!”女將抱著她大哭,聲音嗚咽,如同死了崽子的母獸。
……
“繯繯,你說打完了仗咱們干什么去啊?”
“打完了仗?那我哥哥是皇帝,那我就是公主了,到時候我就可以全天下的選駙馬,找最有才華的男人做我的丈夫,哈哈!”
“花癡!沒良心的,找你的男人去吧!”
……
尖銳的疼痛一絲絲的襲來,心肺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她呼吸不上來,血沫堵塞了她的喉管,她張大了嘴,卻只吐出更多的血來。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迷茫的四望,看到了蒼茫的天,艷紅的花,還有天下潔白的鷹。
燕北,燕北……
我一生在為你奮斗,可是為什么,你卻拋棄我了呢?
年輕的少女不解的皺起了眉頭,她緩緩的轉頭,然后看到了楚喬,她的神智驀然一凌,她費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楚喬強忍著淚意,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噎的說:“繯繯,你要挺住,大夫會救你的。”
繯繯握著楚喬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突然間,她猛地低下頭,惡狠狠的咬在楚喬的手腕上,鮮血瞬時間彌漫的牙齒之間,兩側的下屬們驚恐的叫著,楚喬麻木的望著她,卻只看到繯繯眼底那鋪天蓋地的恨意。
“為什么?為什么?”
繯繯撕心裂肺的嘶吼,滿口鮮血,眼睛通紅,厲聲沖她叫道:“為什么要殺我們?為什么要殺我們?”
“郡主!郡主!那是楚大人啊!”
女將抱著她,大聲的叫,可是她已經聽不到了,繯繯目嗤欲裂,瘋狂的嚷:“我們做錯了什么?為什么要殺我們?忘恩負義!狼心狗肺!”
楚喬愣愣的看著她,手腕上的傷口尖銳的疼,她的臉色一片蒼白,隱約想起第一次見到繯繯時的樣子。少女依偎在她的身旁,很慷慨的將馬王送給她,揮舞著小拳頭說打勝了仗就要楚喬陪她去卞唐,指著名叫阿圖的馬說要阿圖作證,模樣嬌憨,爽朗的如同燕北高原上常年游弋的風。
“我恨你們!”
一口鮮血猛的噴灑而出,繯繯大哭出聲,聲音越來越低,低聲的哭喚:“小和,小和……”
小和,繯繯想要嫁給你,可是你去哪了呢?
小和,我想來找你了,你要慢點走,我的腿受傷了,你要背著我。
小和,我還沒吃早飯,你做烤羊腿給我吃好嗎?
小和,小和,小和……
繯繯的聲音終于消逝,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火紅的裙子像是妖艷的花。她今年還那么年輕,只有二十歲,年輕的眼睛永遠是亮晶晶的,膚色白的像是馬奶,她就這樣睡過去,永遠的長眠在她為之付出了一生的土地上。
楚喬的心已然麻木欲死,一波又一波的沖擊將她割的碎尸萬段,她咬著嘴唇站在那里,看著繯繯的尸首,整個人像是被投入冰淵之中。
燕洵,你都干了什么?
“大人!”
賀蕭沉著的走過來,面無表情的沉聲說道:“他到了。”
已然不愿再稱一聲陛下,楚喬微微轉頭,大軍如潮水般的讓開一條路,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對面那雄壯若海的軍隊身上,像是一片漆黑的海洋。年輕的帝王被軍隊簇擁在中央,一身金線紋龍墨黑袍,墨發束起,眼若寒霜,鼻梁高挺,半瞇著眼睛,目光幽幽的望過來。
兩年了,她終于又見到了他,可是為什么,楚喬卻覺得自己似乎從來都沒有認識過他,眼前的這個人是這樣的陌生,他的相貌,他的身份,他的行為,他的氣息,無一不是陌生的,恍然間,她陡然明白,眼前的這個人,已是燕北的皇帝,再也不是真煌城內那個一無所有和她相依為命的少年了。
“阿楚,”
低沉的聲音從寂靜的荒原上傳來,伴隨著冷冽的風,吹進了楚喬的耳里。
燕洵望著她,眼神如古井深潭,兩年的時光在兩人之間穿梭而過,世事推移,他們終于再一次相見,卻是在這樣的場合里。
也許,無關命運,無關世事,他們心內對人性的執著,對生命的態度,早已注定他們有朝一日會走上這樣對立的道路,燕洵的心突然變成一片空蕩蕩的曠野,有大風呼啦啦的在里面吹著,他看著楚喬,想說什么,卻終究一一吞沒,只是以帝王的威儀緩緩問道:“你又要為了這些不相干的人與我為敵嗎?”
不相干的人?
楚喬的嘴角升起淡淡的冷笑和嘲諷。
沒有烏先生,你如何能在被囚禁真煌的時候就得到燕北財力的全力支持,八年來謀定而動,培養出屬于自己的勢力?
沒有羽姑娘,你如何能逃出真煌城,從那個冰冷的牢房中一躍而出,坐擁燕北大地,成為如今權傾天下的一方王者?
而繯繯,那是你在這世上最后一個血親,她多年信賴你跟隨你,是你最親的妹妹。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楚喬站在你的面前,也是變成這樣不相干的人?
冷笑,除了冷笑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作何反應,她像是一個被人撕碎了心臟的娃娃,目光冰冷的望著他,望著這個自己曾經用盡了全部心血去愛去擁護的男人,只覺得前塵往事如同一場大夢般水月鏡花不切實際。
她用自己的忠誠和愛,換來了如今的局面,那個曾經信誓旦旦發誓要一生愛她護她的男人,如今已經將屠刀舉在了她的頭上。監視、懷疑、利用、排擠,這就是他給她的全部報答,他拋出所謂的富貴榮華,像賞賜一只狗一樣的誘惑她,卻不知道在她的眼里,那些不過是糞土草芥而已。她為之奮斗追求的事業和信仰,在他的眼里,不過是一個不屑一顧的迷夢,是他用來蒙蔽那些愚昧無知百姓的借口和騙局。
皇帝又怎樣?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又怎樣?在她眼里,他永遠只是一個曾經傾心以對如今卻將自己完全辜負的男人。
他怪她移情別戀心有他屬,卻不知道,若是沒有他的逼迫和設計,她永遠會是愛他敬他的阿楚,永不會負心的將眼睛望向別處,是他親手一步步的將她拋出去,逼她認清他的嘴臉和面目,又何來背叛一說?
燕洵,我用十年的時間認清了你,也認清了我自己,前塵過往,都已如東風飄散,對你,我再無半點眷顧,唯剩下,數不盡的痛心和悔恨。
“阿楚,你忘了你曾經的誓嗎?”
燕洵的聲音冷冽的在耳邊響起,楚喬冷冷的笑,不屑的揚起眉梢,淡淡道:“既然你已經背棄了我們曾經的夢想,那我為什么還要堅守我對你的誓?”
恍若一只利箭猛然刺入燕洵的心口,冷風嗖嗖的吹進去,帶起絲絲的疼痛。
終于,她還是說出了這樣的話,曾經,即便有不甘有怨憤,但是她卻永遠都將這些情緒藏在心中,沉默的面對他的一切,如今,天地蕭索,一片凄迷,她終于當著他的面,說出了這樣的話。
“燕洵,從今以后,你們分道揚鑣,再無半點瓜葛,你是死是活,是成王還是敗寇,都與我再無一絲關系。同樣,我的事,也再也輪不到你來置喙。”
大風呼啦一聲吹來,揚起楚喬翻飛的衣角,少女面色冷然,俏臉如霜,眼神好似雪峰之上的皚皚積雪,冷漠的反射著世間的一切愛恨情仇,更將一切不該有的情緒,遠遠的隔絕在千里之外。
那一刻,燕洵恍然發覺,也許他就要永遠的失去她了。這個念頭讓他無法控制的心慌,他語調低沉的說道:“阿楚,你這般絕情?”
“燕洵,不要再說情字。”楚喬淡漠的望著他,平靜的說道:“你不配。”
時光那般急促,歲月的滄桑在眼神交匯中激蕩出命運的火花。十一年,足以讓一株樹木成才,讓一個時代覆沒,讓一個帝王崛起,時間那般無情,如同冷冽的刀子斬斷了他們之間的所有過往,在記憶的腦海里刮下一道幽深的鴻溝。
曾幾何時,他們于絕望中攜手,于黑暗中肝膽與共,像是兩只失去家園的小獸,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將鋒利的爪子揮向所有曾經試圖傷害他們的人。
終于,他們肩并肩的從那個牢籠里殺出一條血路來,在這個跌宕的亂世建立起屬于自己的勢力和地位,可是,命運的大浪卻將他們越沖越遠,再回首,一切都已然被染上了血色的光芒。
如果在最初他們就可以預見今日的結局,那么他們將會如何選擇,還是繼續靠在一起,一同奮戰拼殺嗎?同甘苦,共患難,以沫相濡之后,難道只是為了讓他們今日對對方舉起刀劍嗎?
蒼穹上掃過蒼白的戰鷹,那翅膀猙獰的漫過天際,遮住了金燦燦的太陽。
兩萬玄鐵戰甲的禁衛軍緩緩的抽刀出鞘,九千嚴陣以待的秀麗軍面無表情的望著他們,長風從平地上卷起,恍若低沉吟唱的古老祭調。
天地肅殺一片,飛鳥也不忍再看,呼啦一聲煽動翅膀齊齊離去,唯剩下猙獰的禿鷲盤旋在上空,似乎在等待著血腥過后的一場盛宴。
燕北,你終究不是我的安眠之所,我為了你奔走奮斗,耗盡的心血,卻最終只是將你從一個火坑推進了另一個火坑。
大風呼嘯而來,吹起了少女額前的碎發,一切都變得飄渺且模糊,天地那般大,何必將視線凝聚在一處?心是冷的,那還有什么人能傷害到你?
阿楚,我會保護你啊……
曾幾何時,有人在她的耳邊低聲呢喃?
阿楚,相信我吧……
她閉上雙眼,忍住最后一滴淚,再睜開時,已是一片清明。蒼穹寥落,蒼鷹飛掠,十年光陰轉瞬,誰在其中艱難跋涉,誰又在冥冥中睜著眼睛在冷眼旁觀?
燕洵,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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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北卷》完結,下一章進入本書完結卷《青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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