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個瘋子!”
楚喬高聲叫道:“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么快就等不及了嗎?”仲彭冷哼一聲,大步走上前來。男人粗壯的手臂一把揪起楚喬的衣領,冷酷的說道:“你很著急嗎,那就讓你先來。”
“將士們!你們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
仲彭將楚喬拉起,大聲喝道:“這就是燕北的叛賊頭目之一,就是她殺了大夏的公主,陰謀挑撥我們和大夏之間的戰爭,就是她迷惑太子,然后殘忍的將我們的殿下殺害!你們說,這個女人該不該殺?”
“該殺!”
憤怒的咆哮長長的回蕩在塞前的原野上,仲彭的眼神幾乎噴火,朗聲喝道:“好!我們今天,就用她來祭我們的軍旗!”
“慢著!”
一聲清脆的高呼突然響起,人群一驚,齊齊轉頭看去,只見荒草萋萋的原野上,幾十騎快馬迅速奔來,為首的男子一身青衫,其上潑墨灑竹,仗劍策馬,高聲喊道:“刀下留人!”
只見來人速度極快,劍眉星目,手握一柄長劍,赫然正是前不久來到卞唐賀壽的大夏貴族諸葛閥諸葛四少。
仲彭心下暗叫不妙,頓時就要出手,就在這時,楚喬突然靈活一竄,匕首順著手臂劃下,鋒利的刀鋒一下割斷手臂上的繩索!
“抓住她!”
仲彭大叫一聲,中央軍的士兵們頓時沖上前去。
“少爺!”月七高呼一聲,彎弓拉箭,一箭飛出,狠狠的射在崖壁之上。
諸葛玥策馬縱上,身子靈活一躍,竟然好似靈猿一般,拉著箭矢縱身而上。緊隨其后,諸葛玥的下屬們紛紛射箭,箭術驚人,以強弓弩開射,竟以箭矢生生在崖壁上開出一條路來。
潮水般的大軍頓時沸騰,呼啦啦的奔上前來,欲阻擋諸葛家的人靠近。皇城三千禁衛蜂擁上前,護住諸葛家下人,和五方聯軍對持,弓箭上弦,戰馬的鼻子噴出熱乎乎的白氣,大戰,一觸即發。
“都住手!”
轉瞬之間,諸葛玥就已跳上二階緩臺,手拿一只金玉令牌,氣運丹田,朗聲喝道:“我有唐太子令牌在手,唐太子有令,諸軍罷手,他隨后就來!”
秋風凌烈,大風呼嘯,男人青衫磊落,玉面星目,傲然立于緩臺之上,說不出的英姿颯爽。而他所說的話,更是讓人驚悚,柳閣老一驚,頓時上前一步高聲問道:“你說什么?太子殿下隨后就來?”
“是的,”諸葛玥轉過身來,冷冷的看了一眼仲彭,沉聲說道:“李太子并沒有死,他很快就會帶兵前來。”
“你胡說八道!”
仲彭厲喝一聲,生怕他再說出什么話來,大聲叫道:“殺了他!”
二層的中央軍們隨之沖上前來,諸葛玥沉聲喝道:“你們想造反嗎?”
“諸葛少爺身為大夏臣子,不思為你國公主報仇,卻強行為燕北說話,屢屢插手我大唐內政,到底有何居心?”
“仲彭!你為人臣子不思精忠報國,反而陰謀亂政,帶兵逼宮,你又有何居心?”
仲彭嗜血的一抹嘴,冷冷喝道:“我看你和太子一樣,都被這個小妖女迷的失了心竅!”
諸葛玥面色一冷,頓時揮劍而出,不可思議的快!中央軍的戰士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花飛濺,人影翻騰,諸葛玥幾下搶到楚喬身邊,就地挑起一把戰刀扔給她,大叫道:“跟我沖!”
諸葛玥身形好似鬼魅,當先向著人堆里扎去,寒光閃亮,潮水般的士兵已經殺紅了眼睛,殘酷的肉搏,到處都是敵人。楚喬跟在他的身后,手臂還因為剛才的捆綁而酥麻,但是她仍舊迅速調整自己,緊緊的跟在諸葛玥的后面。
呼吸變得粗重,體力在逐漸的消耗。月七等人被禁衛軍護在下面,見到上面有危險想要沖上來,無奈崖壁下面的窄道被層層北蜀軍把守,禁衛軍既要防范面前是自己二十多倍的五方聯軍,又要和背后的北蜀軍對抗,一時間自保都很困難。
強勁的沖撞讓人流不斷的潰散,眼見就要沖進圣廟的內部,諸葛玥長嘯一聲,劍鋒畫圓,一道血痕頓時飛濺而起。男人拉住楚喬的手臂,飛身一躍,就跳進了圣廟之內。
仲彭等人大驚,沒想到在這樣嚴密的防守下他們還能殺出重圍,連忙追擊在后。
“諸葛玥!大夏會處置你的!”
身后就是大批的追兵,楚喬邊跑邊大聲叫道。
諸葛玥面色鐵青,一手持劍,一手緊緊的拉著楚喬的手,在狹窄的四通八達的走廊里穿梭著,避而不答。
“你的家族會處置你的!”
楚喬仍舊在喊:“你馬上離開,他們不會拿你怎么樣,不要陪著我送死!”
“砰”的一聲,兩人穿梭進一間寬敞的大堂,諸葛玥一腳將門關死,插上門栓,后面頓時傳來劇烈的砸門聲,好在這里的每一扇門都是鐵鑄,一時半會根本就無法砸開。
“你瘋了是不是?你來干什么?你忘了你當初說什么了嗎?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管我的事?”
楚喬一拳打在諸葛玥的臉上,像是一只暴怒的母獅子,眼睛通紅,大聲喊道:“你會死的!你會死的你知不知道?”
“那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剛才晚來一步你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男人終于暴怒,嘴角被楚喬打的腫了起來,溢出幾絲血絲。他一把將楚喬按在墻上,語調低沉卻充滿了巨大的憤怒:“你以為你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如來佛?臭女人,你就是一個白癡,你就是一個蠢貨,你就是一個二百五!”
楚喬眼眶通紅,激動的不能自抑:“我就是白癡怎么樣?我就是蠢貨怎么樣?那你還回來?我寧愿自己剛剛戰死在緩臺上也不愿意看著你陪我送死!”
諸葛玥的眼神突然就冷靜了下來,他沉重的閉上眼睛,然后緩緩的轉過頭去,語氣自嘲的一笑:“因為我比你還蠢。”
空氣里突然變得平靜,不遠處的門外就是如狼似虎的追兵,巨大的撞門聲一聲接著一聲,士兵的叫囂和怒罵不斷的響起。楚喬眼眶發酸,她突然有點想哭,她無力的轉過頭去,一字一頓的說道:“我不想欠你人情。”
“你已經欠了很多了。”
楚喬頓時回頭大吼:“我不想欠你人情!”
“不想欠就留著命還!”諸葛玥轉過頭來,劍眉豎起,厲聲喝道:“聽沒聽見,你若是敢死,我追殺你到地府閻王殿!”
人都死了,還怕追殺嗎?楚喬在心里暗罵一句,強忍住想哭出來的沖動,她轉過頭去,冷靜的說道:“我知道趙淳兒在哪,只要找到她,謠不攻自破。”
“好,我去引開追兵,你去找她。”
楚喬點了點頭,剛想轉身,諸葛玥突然拉住了她。
男人眼神深沉,好似有什么東西蘊藏在下面,那么深,那么深,讓人看不分明。他突然伸開雙臂,輕輕的擁了一下楚喬的肩膀,然后將手里的破月劍交到楚喬的手上,沉聲說道:“小心點。”
楚喬鼻子有些發酸,聲音也悶悶的,她重重的點頭:“你若是死了,我就放一百掛鞭炮,慶祝我再也不用念念不忘的記著要還你人情。”
諸葛玥灑然一笑,輕輕的轉了轉拳頭:“就怕你沒這個放鞭炮的機會。”
“保重。”
諸葛玥點了點頭:“你先走,你走了之后我就開門,因他們朝反方向走。”
楚喬點了點頭,然后看了他一眼,隨即轉身狂奔而去。
眼角潤濕著,卻并沒有眼淚流淌下來。
“沒關系,不會有事的。”
楚喬低聲說道,而后迅速的奔上圣廟的樓梯,向著之前聽來的地方跑去。
“砰”的一聲,煙塵飛繞,衣衫房門被人一腳踹開,少女靈活的沖進去,匕首橫揮,一下就狠狠的插入一名護衛的脖頸之中,另一人一把拔刀,然而他的刀還沒拔出來,一把銀光閃閃的寶劍就飛逝而來,頓時橫穿了他的前胸。
楚喬滿身血污,一身烏金長袍越發顯得她高挑窈窕,她拍了拍手,撿回匕首和寶劍,冷冷的看著坐在床上面色大變的趙淳兒,冷笑著說道:“沒想到我們這么快就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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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山巔之上,是卞唐巍峨的皇陵,而皇族圣廟的廟頂,卻是一片空曠的平臺。楚喬押著趙淳兒,一腳踢開平臺的大門,然后走了出來,將鐵門反鎖。
圣廟下的平原上,是千千萬萬大唐的將士,他們正在原地待命,等待著總統令仲彭的吩咐,乍一見楚喬從里面走了出來,人人驚悚,齊齊高呼。
“大唐的將士們!你們睜大你們的眼睛看一看,這個人,她到底是誰?”
一把掀開巨大的披風,趙淳兒悲憤的面孔頓時暴露在陽光之下,嘈雜的人群有著一瞬間的驚恐緘默,但是隨即,不可置信的叫嚷聲就沖破了耳膜,像是山洪暴發的逆水流一般,轟然而起。
“隆隆”的撞擊聲從身后傳來,那扇巨大的鐵門發出野獸一般的悶吼,煙塵飛舞,木屑掉落,趙淳兒輕輕發抖,面皮慘白的好似魂魄一般。
楚喬手抓著趙淳兒的衣領,對著眉山之下的士兵們大聲說道:“將士們,你們的國家幅員遼闊,你們的軍隊強大無比,你們占據著大陸上最富饒的土地,擁有最勤勞的人民!你們統治這座大陸上千年,用你們的鮮血和汗水捍衛的東陸的正統,抵御了番邦的蠻族,保衛著西蒙的子民,你們是無尚光榮的騎士。但是,今天,就在這里,你們被蒙蔽了,你們被欺騙了,陰謀的野心家們利用了你們,他們設置了無恥的圈套,要禍水東引,要挑起卞唐和燕北的戰爭,要讓罪惡的火焰燃燒在大唐的土地上!”
一陣愕然的波動在人群中回蕩,這些滿面風塵的士兵不知該如何應對眼前所面對的一切。有人在叫囂,有人在質疑,但是更多的人,卻在心下盤問,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們是軍人,軍人的責任是維護祖國的利益,是保障人民的生命。可是,你們告訴我,你們在為何而戰?”
長風呼啦啦的卷過,一望無際的枯草發出狼嘯一般的嘶吼,夕陽如血,楚喬迎風而立,沉聲說道:“戰士流血,為的是保衛祖國,保衛家鄉,保衛父母妻兒!而你們,是為了什么,為了所謂的尊嚴,還是為了這個明明活著卻屢次欺騙你們的大夏公主?”
人群瞬間沸騰,只聽楚喬高聲叫道:“醒醒吧!想想你們會得到什么結果?燕北的鐵騎沖進大夏,和平廣袤的國土上一片戰火狼藉,你們的財產會被剝奪,你們的父母會被屠戮,你們的妻兒會被欺凌,你們的房屋,你們的田地,你們的一切都將在戰火之中化為灰燼!最終,你們和燕北兩敗俱傷,而這時,盤踞在北方的強大敵人,虎視眈眈的等候在一側的屠刀,就會懸于你們的頭上。那時候,大唐就會重蹈三百年前的覆轍,而這一次,不僅僅是紅川,還有遼東、還有卞戍,還有南丘,還有東陵,你們將誓死戰斗,直到失去最后一塊立足之地!”
“轟隆!”
一聲悶響突然爆裂在頭頂,巨大的驚雷在天空中炸開,戰士們的眼神中閃動著閃電一樣的鋒芒,赤紅色的,好似一抹嗜血的輝光。
身后的鐵門發出摧枯拉朽的慘叫聲,夕陽如血,莽原似鐵,巍峨的高山好似長空一劍,雪白的帝陵圣廟高高聳立,楚喬一身烏金長袍,身形挺拔,手握長劍,孤身一人面對著紅了眼的中央軍戰士,還有山下面,那好似海洋一般連忙不絕的雄壯軍隊。
夕陽灑下金燦燦的光芒,照射在她圣潔秀美的臉龐上,女子劍鋒斜指,冷冷的對著那群站在廣場之上錦衣華服的卞唐元老,高聲說道:“戰士們!你們被出賣了!”
霎時間,猶如火山瞬間噴發,奔騰的洪水夾雜著迅猛的礁石沖破了不堪一擊的堤壩,士兵們的嘈雜聲好似咆哮的驚雷,單薄的女子縱聲高呼:“大夏不仁,君主暴虐成性,百年來,他們滅唐之心不死。我們有著共同的敵人,我們有著共同的血仇,燕北是大唐的朋友,絕不自相殘殺!”
“絕不自相殘殺!”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高呼,千里奔襲卻得知自己上當受騙的戰士們高聲怒吼,揮舞著戰刀怒聲吼道:“殺光夏狗!打!打!打!”
“不許喊!不許喊!”
南丘軍的副統領白壁高聲叫道:“射死她!射死她!這個妖女!殺了她!”
然而,還沒等他喊完,卻有戰士豎起弓箭,幾十只利箭陡然激射而來,瞬間齊齊穿透了白壁張大的喉嚨!
“戰士們!回到你們的軍營,服從你們的首領,擁護你們的君主,不要被有心人蒙騙迷惑,卞唐無戰事,堅決抵抗!”
“卞唐無戰事!”
“不打無謂的戰爭!”
人群好似瘋癲一般,千萬雙手臂在半空中揮舞,趙淳兒眼眶通紅,滿臉悲憤,她緩緩的轉過頭來,怒視著楚喬,陰狠的冷聲說道:“你這個下賤的女人!你這個蠱惑人心的妖女!”
楚喬轉過頭來,冷冷的看著她,緩緩說道:“我曾經對你說過,你不是我的對手,永遠都不是。”
“不能走!不能走!”
潮水般的廣場上,還有軍官們聲嘶力竭苦口婆心的吼叫:“我們奉有軍令!為了帝國的榮譽,為了軍隊的尊嚴……”
“去他媽的軍令!”
戰士們驟然暴怒,之前無端調兵,就已經讓這些人驚異不定,此刻看到樸文上已經死去的大夏公主再一次好端端的站在眼前,還有誰會相信那所謂燕北圖謀大唐的陰謀論。尤其,是眼睜睜的看著那些視死如歸的大同武士,聽著楚喬充滿煽動力的辭,士兵們不愿開戰的熱血徹底迸發而出。
這些人,不是帝都無所事事的中央軍花花公子們,不是那些終日做著大國迷夢卻從未經歷過戰爭的幻想狂人。他們來自南丘,來自北蜀,來自遼東,來自信陽,都是普通的貧民。從軍入伍,不過為了三餐溫飽和那一點養家的俸祿。國若正當危難,男兒義不容辭,可是若是無端開戰,會給這些平民子弟的家庭帶來怎樣的困境?
人們不會忘記,幾次慘不忍睹的北伐戰爭,不會忘記幾次對戰懷宋之后的全村孤寡,戰爭,早已成為這個民族心底下最厭惡的東西最憎恨的事情,多年連續不斷的失敗已經徹底摧毀了他們對戰爭的信心。如果一開始還能受人鼓動的千里行軍,誓死兵諫,那么此刻,他們已經完全失去了決戰的信念。
督戰的監察兵們顫抖的舉起弓箭,想要射殺那些潰散離去的士兵,可是下一秒,他們自己也丟掉弓箭,隨著人流而去。
剎那間,一處空地完整的空了出來,戰士們丟掉戰刀,以表達他們不參戰的決心。廣場之上,除了茫然四顧的中央軍,南丘、北蜀、遼東和信陽的四方聯軍均退了出去,中央軍的將士們手舉著戰刀,面色蒼白,面對著面前的三千黑甲禁衛,猶豫不前。
就在這時,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漫天飛灰頓時崛起,沉重的鐵門被人撞開,中央軍的代理軍長仲彭統領手握染血的戰刀,后面跟隨著大批的主戰派勢力,怒氣沖沖的向著楚喬而來。
“將這妖女拿下!”
夕陽似火,女子的衣袍隨風飄舞,好似燃燒的火苗。她看著不斷逼近的中央軍士兵們,緩緩的抽出戰刀,嘴角露出一絲輕蔑不屑的笑。
中央軍的將士們曾經直接面對過這名秀美的羅剎,知道她的厲害,一時間,竟無人敢直接沖上前來。
就要死了嗎?
楚喬的嘴角輕輕牽起,淡淡一笑,她的眼神那般明亮,好似六月瓦藍的天空。沒有畏懼,沒有害怕,只有一絲淡淡的擔憂,更多的,卻是巨大的信念。
很可惜,直到死,我都不能見你一面,直到死,我都不能看一眼燕北,看一眼我為之戰斗一生的地方。
楚喬轉過頭去,眼望西北,天邊的云彩一片火紅,好似燃燒了一場大火,嘩啦啦的風吹著轅桿上的旗幡,獵獵的飛著。火紅的薔薇花猙獰的潑灑在白底藍邊的旗幟上,像是滾燙的血,熾烈的流淌在呼嘯的北風之中。高山之巔響起了長鷹的厲嘯,聲音那般尖銳,就像是燕洵說了太多遍的燕北戰鷹,灰褐色的翅膀招展著,搏擊著高高的蒼穹。
“燕洵,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現在,我就要死了。我從不懼怕死亡,我只怕我不能死的像我想象中的一樣。如今,我要為我的信念付出生命,我并不后悔,因為我知道,你定會繼承我們的信念,遵守我們的約定,堅強的、不屈的、穩健的走下去。我愛你,我愿為你付出我的一切,現在,我就要先你一步而離開,但是我的眼睛會永遠注視著你,我的心會永遠陪伴著你,看著你高舉著黃金戰旗,帶領燕北的子民沖出那片貧瘠的土地,帶領西蒙的百姓沖出那個禁錮的牢籠。你必不會讓我失望!愿你勇敢!愿你堅強!愿你平安!愿你實現胸中報復,實現你我之所望!”
猛烈的長風激蕩而起,撲朔朔的掀起漫天枯黃的草屑,松柏搖動,大地猙獰。北蜀的軍隊看到自己的長官,發出一陣低低的喘息,仲彭的眼神銳利的掃向北蜀的將士們,像是一團火一樣。
“生擒她!”
仲彭聲音低沉,里面夾雜著巨大的說不出的憤怒。
趙淳兒轉過頭來,冷眼望著楚喬,陰側的冷笑道:“你完蛋了。”
“是嗎?”楚喬不屑的一笑,而后眼望著那些如狼似虎的中央軍將領:“我說過,我從不會讓自己處于被動的情況下。”
“哦?你還能如何?”
是的,她不能再如何了,她力戰至此,渾身脫力,早已再無激戰而逃的可能。她的手臂在顫抖,甚至拿不穩那把厚背的戰刀,她的嗓子火燒一般的疼,身上的傷勢也很嚴重。但是她仍舊站在那里,不屑的看著那群要將她生擒而后當做威脅燕北的籌碼的人,冷冷的笑。
“我無法選擇怎樣殺死你們,但是我最起碼可以選擇自己如何去死。”
話音剛落,趙淳兒頓時驚呼一聲,伸手就要去抓住楚喬的衣角。可是楚喬動作更快一步,只見她瞬間就從山巔的高臺上一躍而下,華麗的長袍好似鷹的翅膀,獵獵飛揚招展在藍天之下!
“啊!”
驚恐的尖叫聲響徹全場,所有人都震驚的捂住了大張的嘴巴。
趙淳兒整個人呆住了,她愣愣的伸著手,卻只撕下一塊破碎的布料,南丘御制的綢緞柔軟且光滑,像是上好的白玉,摩挲著她指尖的肌膚,有著冰雪一般的清冷。
仲彭暴怒長吼,雙眼充血,一腳踢翻了一名中央軍的士兵,狂奔兩步沖上前來,卻只能無濟于事的怒喝著。
卞唐的權貴們懵了,他們站在第二階的石臺上,望著那名女子決然而下的身影,有些念頭在心底緩緩的冒了出來。究竟,什么是對的,什么是錯的,他們這些人,難道真的被人蒙蔽被人欺騙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嗎?這個誓死血諫的女人,說的難道都是真的,難道,他們真的做錯了?
千千萬萬的大唐士兵們呆愣著,全場寂靜無聲,好似統統石化一般,連日的奔襲,盤踞在心間的憤怒突然就那樣的平息了下去。他們究竟是在為何而戰?軍隊是國家的刀鋒,可是真的就不可以有自己的思想嗎?如果軍隊只是一把武器,那么這把武器若是落入陰謀者的手中,將會給國家帶來怎樣的災難?
天地間四下無聲,人們的驚叫聲和抽氣聲霎時間遠離了她。楚喬的身體從高山之巔決絕而下,恍若刀削的崖壁之上,有蒼鷹在悲憤的長嘯,那聲音那般凄厲,似乎是在高聲的嘶吼著。
時間無比緩慢,卻有無比急促,風在耳邊吹過,獵獵的軍旗好似奔騰的潮水。有南丘的赤紅色戰旗,有北蜀的玄黑色戰旗,有遼東的土黃色戰旗,有信陽的淡藍色戰旗,還有卞唐的,火薔薇。
可是剎那間,楚喬似乎花了眼,她的人在半空中飛速而下,可是那面黃金為底黑鷹為圖的黃金戰鷹旗卻好似霹靂一般的刺入了她的眼睛!
“看!”
一名士兵突然高聲嘶吼,幾乎和楚喬躍出山巔同一時間,地平線之下,出現了一條怒黑色的線條!
那線條好似一條小溪,可是轉瞬化作一片奔騰的河水,由一線而一面,巍峨呼嘯如百川匯東海,轉瞬之間,就化作一片一望無際的黑色海洋!
“為自由而戰!”
轟隆一聲悶響,整齊劃一的燕北黑鷹軍沖鋒口號震天響起,成千上萬的騎兵們從地平線下洶涌而來,以排山倒海的氣勢呼嘯奔騰,他們揮舞著戰刀,身披著鎧甲,像是一片憤怒的汪洋,他們怒吼著,勢如風暴,馬蹄狠狠的踏在卞戍的土地上,卷起大片大片飛揚的塵土。
那,是燕北的自由之軍!是橫掃西北大地,連兇悍的巴圖哈家族也不得不低頭逼退的燕北鐵騎!是連鐵血如大夏憲兵師團也不能抵擋的大陸第一精銳軍隊!
霎時間,整個眉山嘩然了,人們驚恐的好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這個風雨飄搖的時刻,在大夏已經旗幟鮮明的準備攻打燕北,先頭部隊已經開拔,卞唐也已經嘩變的要和燕北誓死周旋的時刻,西北大陸最彪悍的軍團,整個西蒙大地的頭號公敵,燕北黑鷹軍,竟然出現在了卞唐的邊境國土之上!
“我的老天!”
柳閣老頓時軟倒在地,喃喃叫道:“定是燕北的魔頭來了!”
一股熱血瞬間沖上頭顱,身體好似瞬間爆發出最后一絲力量,仍在半空中急速下落的女子一把抽出腰間鉤鎖,然后迅速飛蕩開來!只聽咔嚓一聲,鉤鎖穩穩的勾住了崖壁上的一棵古樹,強烈的震蕩幾乎要將楚喬的手臂扯碎,可是仍舊牢牢的控制住了她下墜的力道。
仲彭大罵一聲,抽出腰間戰刀,對著楚喬就大力拋下。
楚喬在半空中急忙轉身避讓,可是仲彭不愧是卞唐軍方第一人,力道之準,讓人嘆為觀止。只聽咔的一聲響,鉤鎖上方的繩子立斷,楚喬剛剛穩定下來的身體瞬間又再下墜!
就在這時,只聽“嗖”的一聲銳響登時劃破長空,黑色軍團已經奔至山腳,為首一名黑袍男子手握勁弩,彎弓搭箭,三只勁箭瞬時間連珠而發,手段讓人嘆為觀止,好似長了眼睛一般,只聽砰砰砰三聲銳響,竟然神乎其技的自上而下狠狠扎在鉤鎖上端的繩索之上!
仲彭暴怒,眼神兇狠的一把舉起身邊的一名親兵,向著楚喬兜頭就砸了下去。
黑袍男子冷喝一聲,拔出腰間厚背戰刀,單手斜舉,隨后以迅雷之勢轟然射向那名張牙舞爪大聲尖叫的士兵。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片驚恐的尖叫聲,只見那柄戰刀噗的一聲就沒入那名士兵的頭顱之上,而后死死的射進崖壁的石縫之中。可是士兵下墜的力道卻并沒有得到緩解,而是順著削鐵如泥的戰刀登時分為兩半,戰刀切開頭顱、脖頸、軀干、小腹,眾人甚至能聽到那凄厲慘叫聲中夾雜著的骨肉碎裂之聲。大片的鮮血從上方滴落,灑在楚喬的肩膀上,隨后,就見那人整個分成兩半,從楚喬的左右兩側迅猛而落,死死的砸在泥土之上,摔得鮮血飛濺,血肉模糊!
人群已經沸騰,無數人的牙關都在激烈的顫抖。趁著這段時間,黑兵團們越靠越近。仲彭整個人都瘋了,他高舉著戰刀,怒聲對著士兵們叫道:“殺啊!殺啊!射死她!射死她!”
人們都呆住了,無人聽從他的號令。
仲彭暴怒,一刀揮下,頓時削去了一名親兵的半個腦袋,大聲叫道:“射死她!射死她!”
中央軍們如夢初醒,紛紛彎弓搭箭,箭矢瞬間如蝗蟲般襲來。
楚喬正在驚愕中,就聽黑軍團前有人大聲叫道:“跳!”
她想也沒想,一把松了手,身體頓時騰云駕霧的飛速而下,密密麻麻的箭射在頭頂上,冷冽的殺氣激的她頭皮發麻。失重的風好似要將她的肺扯碎了,她的呼吸很艱難,甚至喘不上氣。地面越來越近了,她深知能看清地上有多少粒石子,有多少顆小草,之前那名士兵的血肉像是一團爛泥,可以預見她若是掉下去之后會是什么模樣。
可是她卻并不害怕,有一股信念在她心里支撐著她,讓她義無反顧的做出了這一系列的決定。她甚至是滿心的歡喜,那些滿滿的幸福,巨大的喜悅,無法抑制的歡樂,竟然從她的嘴角溢開,就在這生死的一瞬間,她完全失去了懼怕和擔憂,像是一個回家的孩子,開心的笑了起來!
“嘶!”
戰馬狂嘶,蹄聲如雷!
男人黑色的披風迎風招展,戰馬人立而起,男人一把伸出手來,打橫抱住了她的腰,戰馬不堪重負的頓時跪下身子,可是他卻堅定的穩穩的抱住了那抹纖細的影子!
血紅的夕陽之下,兩只手堅定的握在了一處,男人將她放在馬背上,而后對著馬兒沉聲低喝:“黑風,站起來!”
通體烏黑的戰馬好似有靈性一般,頓時一躍而起,身后的黑旗軍團齊聲高呼,聲音歡騰,好似一片起伏的黑色巨浪!
“阿楚。”
男人低下頭,眉眼仍舊是離別時的那般模樣,只是更顯消瘦,但是有什么不一樣的東西,卻好像活了過來,那是很多年之前,在真煌城外的圍獵場上,在上元燈會的赤水湖畔,在諸葛府上的假山崖壁之后,那個單純微笑的少年有擁有的神彩。
自由的,不羈的,充滿對未來堅定信心的無畏。
沖出真煌之后,這只雄鷹終于展開了翅膀,再也沒有能夠阻擋他飛翔的枷鎖,天地這般大,他終于可以自由的飛了。
“燕洵。”
楚喬笑了,發自肺腑的開心,她緊緊的握著他的手,感覺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在熾烈的滾動著。他的下巴是青色的,顯然已經很久有刮過了,風塵仆仆,一派疲憊。可是他的表情還是那么熟悉,就是這個人,和自己并肩奮斗八年,從無背叛,就是這個人,和自己忍辱負重八年,從無離棄,就是這個人,自己為之幾乎付出了一切,從無后悔。
生死的一剎那,你究竟能完全相信誰?
楚喬展顏一笑,然后一把張開雙臂,緊緊的抱住了燕洵寬闊的胸膛。她的嘴角微笑著,可是眼淚卻一行行的流了下來,潤濕了男人冰冷的鎧甲,打濕了男人堅定的心跳,多少次的死里逃生,多少次的忍辱負重,多少次的顛沛流離,她從不覺辛苦,從不會放棄,因為她知道,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在她最絕望的時刻,那個人總會站出來,為她遮擋一方風雨,和她并肩而戰,從不棄。
燕洵的下巴摩挲著她光潔的額頭,聲音仍舊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平和,可是那里面,卻好似有奔騰炙熱的情感,將欲沖出:“我來了。”
驟聞噩耗,放下一切事務,他晝夜不息,萬里奔回故土。帶領士兵,翻山越嶺,形如狡兔,不露絲毫痕跡。八天,他創造了全大陸急行軍的記錄,締造了一個新的戰爭神話。千軍呼嘯,萬馬奔騰,奪雄關,破敵營,幾多艱險,幾多曲折,但是當他看到她的時候,他卻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一句:“我來了。”
歷經繁華而重歸平淡,他們之間,從來不需多。
“阿楚,我們并肩戰斗。”
燕洵傲然抬起頭來,望著那些瑟瑟發抖的卞唐軍士,楚喬坐在他的身前,也昂起頭來,眼角還閃著淚光,可是卻絲毫無損她絕代風華的美貌。
少女一震手上的利刃,指著那些面皮發白的中央軍,朗聲說道:“好,就讓那些宵小見識一下燕北的鐵騎!”
仲彭的眼睛頓時緊抽,他慌忙的向貴族的人群中望去,卻并沒有看到那雙自己想要征詢的眼睛,他絕望的想要自殺。
而就在這時,遙遠的北方突然蹄聲轟隆,大唐的血紅色薔薇戰旗漫天呼嘯而來,為首的男人一身銀白鎧甲,率領著五萬狼兵,策馬奔騰,呼吸而至。
“李策在此!所有陰謀叛亂者,殺無赦!”
秋風簌簌,席卷過跌宕的大地,卞唐的軍隊徹底嘩然,就在這時,只見李策和燕洵同時彎弓,箭鋒直指陰謀造反的仲彭。剎那間,箭矢如流星般激射而去,男人暴喝,還要試圖揮劍抵擋,只聽“噗噗”兩聲悶響,兩道血花同時在他胸前炸開。
仲彭踉蹌退后,似乎想要逃跑,而與此同時,身后的鐵門被人一腳踹開,一身青色華服的男子仗劍而出,劍芒一閃,唰的一聲,割斷了將軍的喉嚨!
血沫噴濺,男人發出赫赫之聲,轟隆一聲,就死不瞑目的,重重的倒在地上!
煙塵揚起,鮮血飛濺,夕陽殘紅,好似要流出猩紅的液體。
荒原似鐵,關山如血,楚喬靠在燕洵的懷里,望著那巍峨的眉山皇陵,望著那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望著萬頃哀戚野草,望著李策的一身戎裝,望著諸葛玥翻飛的衣角,她突然間,那么的累了。
漫天紅云,一片死寂的荒原上,只有亙古的風,緩緩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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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生病了,《卞唐卷》完結了,下一卷《燕北卷》,希望大家繼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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