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他松開手的這一刻,楚喬冷喝一聲,腳下一蹬,頓時好似泥鰍一般從被子里鉆了出去,半跪在床上就要跑下去!
諸葛玥頓時冷笑,笑意還沒滑到眼底,男人一把跑出一方錦被,那錦被極薄,霎時間好似靈蛇一般纏住了楚喬的腳腕。楚喬不查,心下暗叫一聲不好,緊隨其后,諸葛玥驀然發力回拽,楚喬頓時倒下,和諸葛玥滾成一團。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一聲巨響,整座大床轟隆一聲,上面撐著無數紗簾和珠簾的床框就塌了下來,無數紅色絡紗和明亮的東珠齊齊掉落,將楚喬和諸葛玥兩個人深深的掩埋在下面!
這聲音極大,外面的人聽的清清楚楚。
站崗的護衛此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全都去湖里撈玉佩了。
一名年輕的護衛對著姓張的護衛小心的問道:“張哥,里面,是什么聲音啊?”
姓張的護衛也是豎著耳朵在仔細的聽著,聞微微點了點頭,神秘兮兮的說道:“我看,八成是床塌了吧。”
“床塌了?”年輕護衛暗暗乍舌:“我的天,這么激烈啊!”
諸葛玥被一堆絲綢團團捆住,費了好大的勁才從里面爬出來。然而剛剛露出頭來,卻登時面色一變。
只見楚喬半跪在他面前,神情冷冽,眼神陰寒,手里握著一根剛剛斷裂的床梁木頭,木頭的一端又尖又細,此時此刻,正死死的抵在諸葛玥的咽喉之上!
“不許動!”
少女冷然喝道。
諸葛玥淡淡一笑,眼神瞥了一眼楚喬的前胸,淡淡的說道:“以后對著別人這么干的時候,先把衣服穿好,不然沒有氣勢。”
“少廢話!馬上放我走!”
諸葛玥笑道:“星兒,你搞錯了吧,現在是你在劫持我,怎么還讓我放你走呢?”
“諸葛玥,你別以為除了求你我沒有別的辦法。我即便是殺了你,照樣有機會突破重圍逃出去。我只是不想走到那一步,你我雖然有仇,但是我不想這樣殺你。”
“那就可惜了,”諸葛玥一聳肩,滿不在乎的說道:“在我活著的情況下,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楚喬緩緩瞇起眼睛:“你不要逼我!”
“你也別逼我。”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同時一愣,只覺得外面腳步聲雜亂,一聽就不是諸葛玥的護衛。
就在楚喬稍微分神的這一刻,諸葛玥突然身子一側,就想躲開楚喬手中的利器。
可是剎那間,楚喬謹慎的一眼注意到了諸葛玥的動作,幾乎是下意識的,她一把刺出手里的木刺,動作行云流水,毫不拖沓,好似演練了千百遍一樣。
只聽“噗”的一聲,一道血紅色的光芒霎時間噴射而出,楚喬心下一寒,瞳孔瞬間擴大,也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田城守恭恭敬敬的聲音:“公子,您還醒著嗎?”
諸葛玥和楚喬各自坐在大床的一角,諸葛玥肩膀上插著一根木刺,那木刺有拇指粗細,在楚喬這樣高手的手上,已經完全刺穿了諸葛玥的肩膀,鮮血噴涌,蜿蜒的流了半張大床。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木頭刺入諸葛玥身體的那一刻,楚喬甚至看到了諸葛玥微張的嘴,這樣強烈的疼痛下,他定然要慘哼出聲。可是也是在同時,田城守穩穩的站在了門外!
田汝成是武官出身,年輕的時候跟隨父親一同參加了卞唐的征討軍,一路殺到了大夏內陸。若不是遇到了燕北獅子燕世城,可能如今卞唐已經取大夏而代之,成為了紅川大地的主人。而田汝成的父親,也是死在那一戰中,田家更因為延誤戰機,而被朝廷貶黜,地位大降,如今只能苦苦守著一方小城。他對燕北的厭惡,可想而知。
這個時候,只要諸葛玥發出一聲半點不同尋常的聲音,他定會毫不猶豫的破門而入,而一旦楚喬落在他的手上,結果就無需多想!
霎時間,楚喬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摸向自己的小腿,若是在平時,那里無論什么時候都有一把匕首,以她的身手,在這么遠的距離下,射殺一個已經受傷的人絕對沒有問題。一刀封喉之下,他絕對沒有叫出聲的機會。
可是,她卻忘了,就在不久之前的回廊上,她的匕首已經丟失了。
而幾乎在同時,諸葛玥也注意到了楚喬下意識的動作,他的眼睛微微一瞇,很清楚的明白了一個信息,那就是:她要殺了他!
“公子?您睡了嗎?”田汝成繼續小心的叫道。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楚喬的耳邊卻清清楚楚的聽到諸葛玥語調平靜,毫無波瀾的問道:“是田大人嗎?深夜到此,有何要事?”
楚喬心下瞬時間翻山倒還,她猛地抬起頭來,看著諸葛玥渾身鮮血的樣子,頓時就愣住了。
“是這樣的,本官聽說公子一件很重要的東西掉到了湖里。侍衛們折騰了半個晚上也沒找到,本官來問一下,用不用本官挖一條溝渠,將湖水引出去,這樣找起來比較方便。”
諸葛玥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手緊緊的捂著血流如泉涌的肩膀,沉聲說道:“如此,就多謝田大人好意了。”
田城守呵呵一笑:“能為公子分憂,是本官的榮幸。”
“如果沒有事的話,大人還請回去休息吧。”
“那本官告退,公子好睡。”
腳步聲漸漸離去,外面又恢復了平靜。
諸葛玥長吁一口氣,渾身無力的靠在床上,然后手握住外面的一段木頭,咬緊牙關,唰的一聲就狠狠的拔了出來!
“嗯!”
諸葛玥眉頭緊鎖,面部扭曲,嗓子里發出一聲痛苦的悶哼,不過還是強力壓制了自己的音量。
鮮血,霎時間大股的噴射而出!
楚喬一愣,隨即猛的撲上前去,一把就捂住了他那個猙獰的創口!
巨大的疼痛讓諸葛玥眼睛一黑,險些昏了過去,楚喬一把扶住他的肩,著急的說道:“你怎么樣?”
諸葛玥臉色蒼白,毫無血色,過了好一陣,才緩緩說道:“還死不了。”
“你先別動,我給你包扎。”
楚喬站起身,迅速跑進澡房,不一會就提著一只木桶跑了進來,幾步靈巧的跳上大床,就開始手腳麻利的為諸葛玥清洗傷口。
諸葛玥聲音沙啞:“里面…..有很多木刺,需要挑出來。”
楚喬一愣,抬起頭來,看向諸葛玥蒼白的臉孔,緩緩的問道:“你能忍得住嗎?”
諸葛玥不置可否:“不試試怎么知道?”
楚喬在屋子里找到一把匕首,桌子上有酒,點火消毒了之后。她拿著一塊手巾送到諸葛玥的手上,說道:“咬著,以免疼的時候咬到舌頭。”
諸葛玥接過,卻并沒有用,而是握在另一只沒有受傷的手里。
楚喬不再說話,開始專心的為他處理傷口。
用這根木條刺出來的傷口比用匕首刺的還要嚴重,傷口更大不說,還凹凸不齊帶出了大片的血肉,更夾雜了無數根木刺在身體里,若是不徹底清除,定會在身體里腐爛。
面對這樣的傷勢,就算是楚喬,手都忍不住顫抖了起來。
“還是,還是找大夫來吧。”
楚喬抬起頭來,看著諸葛玥,眼神堅定的說道。
她知道,大夫一來,她就必然暴露,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但是,或許她可以在大夫來的這段混亂中見機逃走,雖然,這個可能性很小。
諸葛玥一把搶下匕首,面色陰沉:“你不行就我來。”
說著,就要自己去剜自己的血肉。
“我來!我來!”楚喬大慌,連忙搶下匕首,然后抬起頭來深深看了他一眼。
諸葛玥半閉著眼睛,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若不是面色已經蒼白若紙,楚喬都幾乎在懷疑受傷的人是不是他了。
然后,她深吸一口氣,開始為諸葛玥治傷。
三個時辰之后,天邊已經初見魚肚白,楚喬全身上下的布料都被冷汗汗濕,找到自己最初在這屋子里換下的衣服,那里面有隨身攜帶的金瘡藥,上好藥之后,用一塊干凈的白絹為他包扎好傷口,一切終于結束。
整個過程中,諸葛玥一聲沒吭,楚喬也沒敢抬起頭來去看他。此時抬頭望去,卻見男人已經昏睡過去,額頭上滿是斗大的汗珠,眉心鎖成一個川字,那塊握在他手心的毛巾已經被汗汗濕,頭發也是濕的,像是浸了水一樣。
收拾好一切之后,楚喬扶著他躺在床上,洗好面巾為他擦拭身上的污血和臉上的汗水,然后就拿著一塊干爽的棉布,一下一下的為他擦干頭發。
遠遠的,有雄雞鳴啼的聲音穿破晨霧,外面一片白亮,門口有下人前來叫門。楚喬緊張的掐著嗓子說諸葛玥還沒醒,登時引起那些年輕護衛們一陣小聲的哄笑。
是啊,那么激烈的折騰了一個晚上,恐怕要睡上一整天吧。
反正也要在塢彭城逗留兩天,于是護衛就吩咐了田城守府上的丫鬟,不許再來打擾少爺……恩……打擾少爺休息,只要定時送來食物就可以了。
回到床邊,諸葛玥還在沉睡,楚喬低著頭,面色也有些疲倦,她望著這個男人,望著他硬挺的眉,邪氣的眼,殷紅的唇,還有那張總是會吐出冷冷語的嘴,漸漸的皺起眉來。
她的眉頭皺的那樣緊,仿佛永遠也不會松開一樣。
“我們是敵人,”楚喬喃喃的說著,也不知道是說給諸葛玥聽還是說給她自己聽。
“于公,我是叛國的奴隸,你是帝國的貴族。于私,你殺了臨惜殺了汁湘殺了小七小八,殺了很多荊家的孩子,害的我和燕洵在帝都過了八年豬狗不如的日子,我也殺了你的爺爺,你的仆人,叛逃的諸葛府。你和我的矛盾不可調和,你殺我無可厚非,我殺你天經地義,我們毫無情意,不必手下留情。你死我活,你活我死,本就是、本就是,應該的……”
就如她自己所說,這些話本該是天經地義的,沒有任何邏輯上的漏洞,沒有任何道義上的不妥,在以前,楚喬也是從未有過一絲一毫的動搖。
可是不知為何,這一刻,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小,漸漸的好似蚊嚶,連她自己都聽不清楚。
她看著男人昏迷中仍舊皺起的眉心,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上他肩膀上的傷口。
“不管怎么樣,我欠了你一條命。”楚喬緩緩說道:“諸葛玥,對不起。”
房間里一片死寂,窗外朝陽升起,陽光溫暖,透過窗上的窗紙,灑下斑駁的光影。
楚喬半坐在地上,趴在諸葛玥的身邊,疲倦排山倒海的席卷而來,她竟然就這樣,沉沉的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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