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嘗摸摸鼻子,知道自己失,起身也跟了上去,沒走多遠卻聽一墻之隔外傳來個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驀然停步,將手移向腰間佩劍,一邊喝道:“誰?”
那頭衣物摩擦的動靜停了,隨即響起個低低的人聲:“魏中郎將……?”
他辨出這聲色,皺皺眉頭:“陛下?”
那頭的人繼續壓著聲說:“對,是朕……”
天底下恐怕再找不見第二個將一句“朕”說得如此底氣不足,膽戰心驚的皇帝了。
魏嘗拔步繞到墻外:“深更半夜的,您怎么偷偷出宮來了?誰跟您一道來的?”
馮曄說放心吧,帶夠了人手,又貓著個腰往他身后瞅,邊小心翼翼問:“阿姐不在院里?”
“她在阿郎房里。”
他松了口氣,直起腰背道:“不在就好,被她發現,朕就該給趕回去了。”
“您不是來找她的?”
“怎么不是?朕不來找阿姐,難道找你嗎?”他說罷嘆了口氣,“朕太無趣了,往年除夕都有阿姐與朕一起守歲,如今深宮冷院就朕一人,只有跑這兒來,不過眼下還不到子時,所以朕不能給阿姐發現,要不提早被趕走,就不能一起迎新歲了。”
他說完又拿手指虛虛點著魏嘗,以示威脅:“你不許通風報信,告訴朕,哪兒好藏人?”
敢情他是打算在公主府藏到子時過半,就算與薛瓔一道守過了歲?
魏嘗啞口無,心底隱隱掠過一絲猜疑。馮曄能悄無聲息入到公主府里頭并不奇怪,畢竟全府上下無人敢攔,但他的目的當真如此單純嗎?
這半年以來,他一直在觀察這位少年皇帝,并未發現明顯不妥。可他私下也趁薛瓔不在試探過馮曄,卻見他始終閉口不提任何有關參星觀與那位女觀主的字眼。
既然對薛瓔不存壞心,又為何將那事藏得那么深?而既然將那事藏得那么深,又怎能說毫無心機?
魏嘗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道:“您別藏了,藏不住的,直接跟她俯首認罪說不準還好一些,她吃軟不吃硬。”
馮曄說“不行”,他便指天發誓道:“微臣有辦法,保證您不會被趕走。”
他將信將疑,魏嘗卻已像男主人一般,伸手引他入院:“您老大遠來,不餓,不冷?用點涮鍋吧,微臣方才與她正吃著。”
馮曄的確是饑寒交迫了,又聞見院內飄來的騰騰肉香,沒忍住咽了下口水,咂咂嘴說他能跟薛瓔一起同席吃食真幸福。
這感慨聽來倒似真心。魏嘗笑道:“微臣也是苦過的,如今苦盡甘來罷了。”
他請馮曄入座,叫仆役拾掇來干凈的碗筷,準備當面驗毒,卻見他擺擺手示意不必,說:“餓了,直接吃吧,驗個什么。”
魏嘗叫人替他涮肉,邊問:“您這么放心微臣?”
馮曄點點頭,理所當然道:“阿姐信得過的人,朕也信得過。”又補充了句,“不過別給朕吃羊肉,朕一碰羊肉就渾身起疹子。”
一旁下人就給他送了一片晶亮的薄牛肉去。他咀嚼幾下咽下,大贊“人間美味”。
魏嘗笑笑沒說話,扭頭叫人送壇酒來。
馮曄抬手阻止:“朕不喝酒。”
“您得喝,喝上幾口才好裝醉,她一會兒就舍不得趕您走了。就算趕,也得給您煮好醒酒茶,這不就拖延了時辰?”
馮曄說他蔫壞蔫壞的,一邊接受了他的“諫”,等酒上了,就與他對酌起來,說自己演技不夠,真醉一點比較好,于是多喝了幾盞。
這下不用裝就有點犯暈了。
魏嘗奪過他手中杯盞,道:“成了,您都快喝趴了。”
馮曄暈暈乎乎“嗯”了聲。
魏嘗眼色微沉,判斷他是當真酒意上頭了,便問:“您今夜沒去太后那處嗎?”
他搖搖頭說“沒有”。
“您當真那么討厭她?”魏嘗繼續問。
他已經不大清醒,肚里的話都吐出來,也不自稱“朕”了,說:“我也不想討厭她,她以前待我那么好,像母親一樣……可她要殺阿姐……”
“那她待您弟弟好嗎?微臣是說長樂宮里那位小皇子。”
馮曄打個嗝道:“不知道,她不太將皇弟帶出來。”
“那么可愛的小皇子,為何不帶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