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嘗也的確沒昏很久,醒來見薛瓔已穿戴齊整,束起長發,背對他,坐在距榻一丈遠的小幾前處理公務,跟一旁傅羽交代事情:“這幾本奏疏必須壓下去。”
他坐起來環顧了一圈。還是她的臥房。但他記得自己暈厥之前,那邊沒擺小幾。
側對榻子的傅羽發現魏嘗醒了,伸出一根食指,朝他的方向空戳了兩下。
薛瓔視而不見,繼續說:“牢里那幾個也看緊了……”
她只好繼續戳。
“你干什么?”薛瓔輕咳一聲。
魏嘗醒了,她早就聽出來了,要她多什么事?
傅羽只好縮回食指,干笑:“手抽筋呢,您繼續講。”
薛瓔卻不記得自己剛才說到哪了,嘆口氣,揮揮手:“下去吧,晚點再說。”
傅羽頷首下去,原本侍候在不遠處的幾個婢女也相當有眼色地一道告退。
魏嘗一見人走空了,緊了緊手中被褥,對著她的冷背脊解釋:“我這回沒裝……”
薛瓔當然知道他沒裝,很隨意地翻看著公文,像沒聽見似的。
他只好再說:“你被子好香……”還配合語境,發出了一聲深嗅的響動。
“……”
太受不了了。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她回過頭面露嫌惡,不想看他再染指她的被褥一刻,于是說:“下來喝藥。”
魏嘗總有辦法叫她不得不開口說話的,聞掀開被褥一角,穿靴下了榻,而后低頭看了看身上干凈清爽的里衣里褲,說:“誰給我換的衣裳?”
“反正不是我。”薛瓔一指溫在小火爐上的湯藥,示意他自便。
“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你叫別的女人碰我了?”他突然拔高了聲,情緒顯得有點激動,有點莫名其妙的義憤填膺。
薛瓔眨眨眼:“沒有。”又覺得那句“別的女人”怪怪的,說,“是別的男人。”
“……”
魏嘗“哦”了聲,稍微平靜了點,又看一眼湯藥:“我能不能不喝?本來也沒大事……”
薛瓔停下翻閱奏疏的動作,似乎想起什么,皺了皺眉,仰頭問:“你之前那病不是裝的吧?就一受刺激愛掰東西那個怪毛病。”
他杵在她跟前搖搖頭:“不是。”
“這病怎么來的?宗太醫說你以前喝了很多藥,所以如今再喝類似的都不起效了,為什么?”
魏嘗發現她話變多了。因為看他不喜歡喝藥,竟能夠聯想到幾個月前,宗耀說過的事。
原來她都記得。
雖然她問題一多,無疑會令他時時刻刻如履薄冰,但心里高興,腦袋也就活絡了,他毫不猶豫說:“是遺傳病。我父親年幼時遭奸臣暗害,喝過很多不好的湯藥,性情極易狂躁。這個你可以去跟王錦確認,想來他多多少少聽說過。我出生后就遺傳了一些癥狀,叫人醫過。”
他解釋完,看薛瓔眉頭緊蹙,便一指小火爐問:“我以前喝了太多藥了,眼下能不喝嗎?”
她回過神來,“哦”了聲:“那就不喝吧。”而后繼續低頭看奏疏。
魏嘗顯得有點無所適從,生怕招惹她不高興,請示道:“那我現在……?”
她抬抬眼皮:“坐。”
他就往她身邊一屁股坐了下去。真是一屁股,盤腿的那種。
大陳朝漢人中非常粗魯的一種坐法,王公貴族見了幾乎都要瞠目的。
薛瓔自然也訝異地盯著他。
他只好挪挪腿,直起身板,意圖改成端正的跽坐,坐到一半卻被她制止:“算了,怎么舒服怎么來吧。”
魏嘗本也知道這坐法粗魯,只是穿著里衣,下意識隨意一些,何況腿上有傷。但眼下卻堅持跽坐,討好道:“你瞧著舒服要緊。”
薛瓔被他這次回來以后,時時處處卑微到塵埃里的態度,弄得莫名有點焦躁,閉了閉眼說:“謝祁逃出平陽后,平陽侯就開始整裝集結軍隊了,直到寶貝兒子被逮回去,才終于選擇按兵不動。雖然以朝廷實力,平陽不足為慮,但與諸侯國動武非常忌諱,會引起一系列連鎖事件,所以……”
她頓了頓:“所以你記大功一件,之后裝失蹤的事,功過相抵,我不追究了。”下之意,叫他不要那么卑微討好她。
她在用她那種恩怨分明,清醒冷靜的方式赦免他。但魏嘗卻說:“你可以追究的。”
她覷向他:“不是說怕被趕出去?”
“追究怎么就非要趕人啊?你不用長公主的辦法追究,用小姑娘的辦法追究啊。”他嘆口氣,“比如……”
他攥過她的手,給她擰成拳頭,抓著她往自己肩上捶了下:“比如這樣,揍我一下。”
“這是撓吧?”她冷笑一聲,抬起他左胳膊,照他那處被剜了肉的傷口比劃了下,“這才是揍。”說罷就要一拳頭下去。
魏嘗霎時嚇白一層臉,趕緊拽過她的手阻攔,不料她眼下低燒體虛,他又心急,用力過猛了點,這一拽,直接將人拽進了懷里。
夏衫單薄,倆人面對面貼上一瞬,幾乎都能感覺到彼此肌膚的溫熱,當然還有戰鼓一般的心跳聲。
是兩個人的心跳。此起彼伏,無比歡暢,像在賽跑。
薛瓔憋著股氣,不呼吸,不出聲,慢慢往后退。
但魏嘗卻一不做二不休,趁勢把她拽得更緊,垂下眼,盯著她淡櫻色的唇瓣說:“我給你揍,揍哪都行,不過能不能先吃個止痛藥……”
她一愣之下抬起頭,隨即聽見他的下半句:“……親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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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肉計和反苦肉計真好使,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去掉苦,直接使“肉計”呢……露出了老司機一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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