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被劈了道雷似的怔在原地,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她慌忙起身掩飾。
他也跟著爬起,質問她這是什么。
薛瓔故作冷靜,掩好衣襟后回頭解釋,說胸膛上受了點傷,所以裹了藥布。
他將信將疑,叫她給他看看。
她當然不肯。但她越是不肯,他就越是懷疑,當年脾氣大,又沒分沒寸,一急就上去將她強按在礁石上,扒了她的衣裳,任她拳打腳踢也不停,硬是一圈圈扯開了那所謂藥布。
然后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薛瓔一下哭了,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他愣住,待她合攏衣襟,扭頭跑遠了都沒回過神,后來在山里舉著火把找了她大半夜,才發現她抱膝躲在一個山洞里,一雙眼腫得核桃似的,見了他就繼續往里縮。
他認錯道歉,說自己確實不知情,又問她里邊有死蛇,不嫌惡心嗎?
薛瓔冷冷說不惡心,什么都沒他惡心。
他知道自己活該被罵,想她還在氣頭上,只好退遠一點,坐在洞口看她什么時候愿意出來。
也就是那夜,他知道了,薛國公子徹從頭到尾就沒入過他衛都,薛王以薛瓔母親性命作要挾,逼她代弟為質。
天亮的時候,薛瓔叫他殺了她吧。他說為什么殺,她也是被逼無奈才欺瞞他的。
但她說,就算他不怪罪,也有別人追究,他們衛人不會放過她,到時被酷刑折磨,死得更難看,不如給她個痛快。
他于是向她承諾,說永遠不叫其他人發現她的女兒身,永遠不叫任何人傷害她。
他說得信誓旦旦,意氣風發,可十四歲擲出的諾太輕了,他最終一條也沒能做到。
想到這里,魏嘗回過神來,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不答反問:“怎么突然問這個?”
薛瓔心緒混亂,皺皺眉:“你答我就是了。”
他只好說:“聽名字有點耳熟,也許去過吧。”
其實不管他的答案是什么,對薛瓔心中的疑惑都起不到任何解釋作用。
她點點頭,扭頭見一大群仆役與侍衛慌手慌腳涌過來救駕,便跟著他們走了,留下一句:“兩炷香后來我府上,把今天的事好好解釋一遍。”
領頭的傅羽一眼看清情狀,趕緊脫了外袍給薛瓔披上。
魏嘗眼看她離開,知道她需要時辰沐浴更衣,自己也回去換了身行頭,算準她已拾掇好,才摸著鼻子去了對門。
他方才被蜇了,跳湖前后還沒大感覺,這下卻在鼻尖腫起一個紅紅火火的大包來。
他照了銅鏡,發現這顆包并不妨礙旁人辨認他,卻異常毀滅形象,邊感慨偷雞不成蝕把米,邊斟酌說辭,到了薛瓔跟前,解釋說自己前幾天中了暑熱,今日又感不適,宗太醫就想出了個以毒攻毒的排毒法。
宗耀也來了,在一旁替他遮掩,將其中醫理說得頭頭是道。
興許是方才落湖一事仍叫薛瓔心煩意亂,也興許是魏嘗鼻子頂包的場面太叫人不忍直視,她并未過分追究,接受了他的解釋,叫他回去吧。
魏嘗聞遲疑了下,問:“你方才為何突然來我府上?”
薛瓔被他問得噎住。她自然不是碰巧登門的。事實上,自打他搬入新府,她就叫羽林衛日夜盯著他府邸了。倒不是監視他本人,而是考慮到衛飏還沒罷手,有必要確認他安危而已。
所以今天宗耀再次上門,她第一時刻便已知道。因見魏嘗近幾日心神頗為恍惚,再聽羽林衛說隔壁有奇怪動靜時,就怕他出了岔子,決定親自走一趟。
原本自然該先請門房通稟,只是當時聽見魏嘗一個勁鬼哭狼嚎,她就沒走這一道,急急入里了。
但這樣的話,薛瓔說不出口。說她是擔心他出事,所以才上門的?想到他方才那句非常越界、非常引人遐想的“我受不住了”,她就恨得不愿承認。
以后再不多管閑事了。讓他嚎死過去吧。
她正了正神色,說:“因為你吵到我看書了。”
魏嘗“哦”了一聲,情緒不太高,又聽她道:“今日之事,權當不曾有過,你回去治毒吧。”
他情緒更低落了,摸摸鼻子道:“我變丑了,你會不會不喜歡我了?”
薛瓔看了眼被完全無視在旁,老臉漲紅的宗耀,輕咳一聲:“不會。”
魏嘗眼角剛要上揚,又聽她補充:“反正本來也不喜歡。”
“……”
魏嘗唉聲嘆氣回了府,接連幾天就跟等死一樣難熬。毀容下不了手,只好見招拆招了。宗耀說得對,那種匪夷所思的事,誰會信呢?就算老宮人認出他,也未必證明得了什么。
他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又過七日,終于像得到宣判似的,受到了薛瓔召見。
她說,衛厲王的舊仆到長安了,請他上門與他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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