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人相貌英朗,頭戴旒冕,身著玄色王袍,腰盤金質革帶,威儀堂堂,端坐于一把虎首椅上,不論眉眼、氣度都像極了魏嘗。
薛瓔初見此畫,脫口而出一句“魏公子”,是想問衛飏莫非與他有所交往。但話說一半卻意識到不對。
這番打扮、座椅皆屬諸侯規制,怎能是魏嘗?
所以她問,畫中人究竟是誰。
衛飏答道:“回長公主,這位是我的堂祖父,衛莊王。”
薛瓔曉得這個人。當初與衛厲王同輩的,另有兩個旁支,一個就是他的堂兄,衛莊王這支,一個是他的堂弟,衛飏祖父那支。
衛厲王死后,兩個旁支為國君之位爭得頭破血流,后來衛莊王順利繼位,可惜不久便病逝國中,接著傳位給兒子。
這個兒子在位年歲比較長,卻是不得善終,莫名暴斃而亡,膝下年幼的獨子也失蹤不知去向。于是國君之位便落到了東山再起的另一旁支,也就是衛飏祖父手中。
王室里頭,你死我活的紛爭內斗并不鮮見,薛瓔不覺奇怪,唯獨感慨衛莊王太過仁慈,倘使當初繼位后便對衛飏祖父趕盡殺絕,又怎會叫子孫落得如此下場。
不過現下,她便不止是置身事外的感慨了。因為這個衛莊王的容貌,未免與魏嘗太過相像。
難道說,魏嘗果真與她最初猜測一樣,實為衛家子孫?
她眨了眨眼,在腦袋里梳理了一下衛飏的立場,而后說:“飏世子是想告訴我什么?”
她語出直接,開門見山,衛飏稍一抿唇,沒說話。
薛瓔繼續道:“你懷疑我府上那位魏姓公子是衛莊王后人,見今日得機會,便故意叫我瞧見這畫,來試探我是否知情,是否與他沆瀣一氣?”
衛飏心思被戳穿,默了默卻道:“不是,我只是不想長公主遭人蒙騙。”
那怎么不直接點與她說,而要用這樣彎彎繞繞的法子?
薛瓔淡淡一笑:“可你又如何篤定他就是衛莊王后人?就憑樣貌相似這一點?”
樣貌相似當然只是其一。
實則衛飏一直覺得,如今衛國那柄不太好使的澄盧劍是假的,只是原本假劍代代相傳,大家揣著明白裝糊涂也無妨。但薛瓔上回來衛府,用它砍了半截幾案走一事,卻給了他一個想法。
他想,她沒道理真瞧上他家的案幾,那么有沒有可能,此舉是為將那柄假劍與另一柄作個比較?也就是說,真正的澄盧劍或許在薛瓔手中。
當然,原本他不過天馬行空地想想,畢竟薛瓔怎會擁有他衛家的劍,但當瞧見魏嘗那張,與衛莊王有些相像的臉時,卻不得不加深了懷疑。
只是這些話,衛飏沒法解釋。說了就等于表明自己疑心薛瓔與魏嘗是一伙的,方才那句不想她受到蒙騙也成了笑話。
薛瓔太精明,幾乎步步給他下套子。他的額間漸漸沁出汗珠來,硬著頭皮道:“是的,長公主也看到了。”
相比他的字斟句酌,薛瓔答得很快:“我看到的,不過是你的畫。你也沒見過你堂祖父,怎知他便是長得這模樣?”
這話一針見血,再次堵得衛飏一噎。他是見過衛莊王畫像的,但魏嘗與他確實只五六分像,而非一模一樣。是他為試探薛瓔,故意添油加醋成了這般。
原本畫未作完,他也沒考慮好怎樣試探她,打算慢慢找機會,可今日恰碰上她登門,主動提起帛畫,他一心急,沒想周全便拿了出來,如今反而有點騎虎難下。
衛飏覺得,薛瓔已經看穿了他的不真誠。
他只好說:“是我因心中懷疑,落筆時帶了些個人情緒。我給長公主看看當年宮中畫師給衛莊王所作的畫像吧。”
他說罷,扭頭去架幾上拿了一幅略有些陳舊的帛畫下來,在案幾上鋪開。
薛瓔掠了一眼,見畫上人裝束、姿勢都與衛飏那幅吻合,不過面容,就談不上與魏嘗全然一樣了,至多說有那么點像。若換成這幅,她方才反應絕不會那么大。
“我明白了。”薛瓔彎彎嘴角,“你也是一片好心,多謝你,我回去后會好好查證此事。”
衛飏這時候根本不敢要求她將結果告知他,也不敢詢問澄盧劍的事,只默默點了點頭,又聽她道:“世子能不能幫我個忙?”
“您說。”
“將那幅宮廷畫師所作,衛莊王的畫像借我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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