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孫永再磕頭,抹了把眼淚,道,“萬歲,林太醫精于婦人生產之事,先前數次診斷,都說娘娘產期應十一月中左右。今日才十一月初十。也就是說,還有數日才算十月滿胎。上月二十八那日,娘娘照舊請了孫太醫來。林太醫看了后,說要開副安胎湯藥,叮囑娘娘服下。奴當時還多嘴問了句,道都生產了,何以還要進服安胎湯。林太醫卻道我多嘴,說他自有分寸,叫奴親自隨他去太醫院取藥。奴便跟去,接了他藥包,煎了給娘娘服下。不想次日,娘娘卻忽然提早發動了,苦熬三天三夜才生出了小皇子,那小皇子又夭折而去。娘娘自然傷心萬分一病不起。奴傷心過后,想起林太醫那日給湯藥,心中生疑,便去尋他問個究竟。他起先吱吱嗚嗚,不想到了后,竟萬般抵賴,一口咬定娘娘提早生產與他開湯劑無干。奴萬般無奈只好回來了。不想數日后便得知他暴斃消息。幸好奴當時多了個心眼。那副湯藥煎過之后,藥渣并未丟棄,一直留著。奴便攜了,去找生藥庫一個相識大使請他辨認。他仔細勘驗過后,說這湯藥里竟有坤草!萬歲您自曉得,這坤草活血祛淤,用都是胎漏難產胞衣不下之癥,如何能用娘娘身上?正是服了這坤草湯劑,娘娘這才提早催產,以致于生產不順,叫奴心痛是,連小皇子到了后也沒保住……”
趙琚臉色大變,“此事當真?”
“萬歲,這樣大事,奴豈敢有半句不實?奴早就勸娘娘將實情相告,奈何娘娘生怕多事惹萬歲心煩,一直壓著不讓奴說出去……那副藥渣如今奴還妥善保管,萬歲可叫人當場來查驗。”
孫永說著,再次伏地嚎啕大哭。
榻上宋碧瑤翻身下了榻,顫巍巍跪趙琚腳前,嗚咽流淚道:“萬歲息怒,休聽這奴才胡亂語。臣妾只怪自己和那可憐小皇子命苦,怨不得旁人……”
趙琚勃然大怒,扶起了宋碧瑤,恨恨道:“怪道愛妃多日來一直水米不進郁郁寡歡,內里原來竟有這般隱情!你放心,朕必定要替你和小皇子做主!若查出幕后主使,定不輕饒!去把那副藥渣取來。讓太醫院于院使過來。將林太醫家人也拘至大明殿,朕要親審他死因!”
孫永抹了把淚,忙起身匆匆而去。不多時,用白綾帕子包著藥渣便送了來,于院使也匆匆趕來。聽到要讓自己辨藥,便一樣樣地取出,道出名字,內里果然便有坤草,且分量還不輕。
宋碧瑤再也忍不住,哭著搖頭,落淚紛紛:“萬歲,小皇子既歿,那意圖害我之人,臣妾便也不想追究了,免得到時因了臣妾,讓萬歲陷于為難境地……”
趙琚起先驚怒之下,脫口說出若查出幕后主使便不輕饒話。此刻真相似乎呼之欲出,倒漸漸冷靜了下來。命于院使退出后,追遞人出去撤回了方才下拘拿孫家人命令,猶豫了下,后對著宋碧瑤道:“柔妃,朕曉得你此次受了天大委屈。你又這般體諒朕,朕心實欣慰……”
“萬歲,你口中不說,只怕心中,已經認定這幕后主使便是臣妾了吧?”
趙琚話還沒說完,正這時,寢殿口垂地帳幕被宮人撩開,皇后蕭榮面帶冷意,出現了殿中,朝著趙琚和宋碧瑤緩步而來。
宋碧瑤臉色微變,看了眼趙琚,見他定定望著蕭榮,強忍住面上委屈之意,慢慢矮身,似要朝她下跪見禮。
蕭榮冷冷看著她,并不阻攔。趙琚猶豫了下,嘆了口氣,望著蕭榮道:“梓童,柔妃產后不久,需要清靜,有什么話,朕去你坤寧宮說吧。”
蕭榮凝視他片刻,開口道:“萬歲,臣妾方才自己宮里時,忽覺一陣心驚肉跳。想到近日宮中糟心事多,臣妾怕柔妃這里出事,便趕了過來。沒想到如此巧,竟叫臣妾外頭聽到了些話。”她目光掠過案頭那方綾帕里黑色藥渣,后落宋碧瑤臉上,冷冷一笑,“后宮主宮,就只臣妾與柔妃二人。如今柔妃遭人陷害,證據又確鑿,這幕后主使,不必說便是臣妾了,是也不是?”
宋碧瑤萬萬沒想到,蕭榮竟會這樣出現這里主動攬罪上身,心驚不已。方才還只做出下跪姿勢,此刻被蕭榮威嚴目光掃射,身子微微一抖,不由自主便跪了下去。
趙琚眉頭緊鎖,遲疑了下,道:“朕并無此意……梓童勿要多心……”
蕭榮凝視著他。
“萬歲,你騙我,也騙你自己……”她悠悠地長嘆了一聲,“萬歲,蕭榮與你少年結發,至今晃眼已近二十年了。萬歲重情,蕭榮這才蒙萬歲之恩忝登后位。二十年來,雖離多聚少,只蕭榮以為,臣妾與萬歲之間,彼此早就心意互通,當深知對方所想了。如今看來,倒是臣妾自視過高。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后宮也是一樣。倘若萬歲心中真認定害那柔妃母子之人便是臣妾,即便萬歲顧念舊情不予追究,臣妾又有何顏面再居中宮?臣妾甘愿自請辭位,以正規矩!”
宋碧瑤驚訝地盯著蕭榮,被她這一番自己先前做夢也沒想到做派所驚。一動不動。
趙琚卻仿似被蕭榮這一番話敲醒了,心頭忽地一跳。有些尷尬地道:“眉兒,收回這話!朕何時說過是你害了柔妃母子?你休要胡思亂想。”
蕭榮側頭看向他,“萬歲真信我?”
趙琚點頭,道:“朕與梓童夫妻多年,風雨同舟。不信你還信誰?”
蕭榮微微一笑,目光掃過僵地上宋碧瑤,臉色漸漸冰冷了下來。
“萬歲,您既然信我,臣妾也仍是中宮皇后。若叫臣妾曉得后宮存有佞邪,該當如何?”
趙琚順她視線看向宋碧瑤,略一躊躇,道:“梓童所何意?”
蕭榮回頭,對著寢殿外道:“把人帶進來吧。”
兩名力士押著個中年白面山羊須男子進來,那男子臉色蒼白,被力士一松手,整個人便軟了地上。
“林太醫!”
趙琚出聲。宋碧瑤臉色驀然大變,目中滿是驚駭之色,死死盯著林太醫,臉色白得真正成了紙片兒。
蕭榮道:“萬歲,這催產湯到底是怎么開出來,想來林太醫是清楚不過。讓他道給您聽。”
林太醫抖抖索索地朝趙琚方向磕頭,趴地上閉了眼睛,顫聲道:“萬歲,罪臣罪該萬死——”
原來,自數月前柔妃入宮,林太醫替她安胎以來,把脈之時,便發覺胎相似乎有異,推測此胎病弱。他不敢隱瞞,確定之后,據實告知。宋碧瑤心驚之余,一邊命他極力保胎,一邊賜他重金,嚴令他不許透漏出去。到了上月底,眼見臨盆即,林太醫雖也極力保胎,只情況似乎并未有多大起色。宋碧瑤心知這一胎生下來,即便能養活,怕也是夭折命,正逢月底皇帝下令替皇后大慶千秋之喜,此等榮耀,大楚開國以來,也就皇太后逢整壽才有。如鯁喉。思量了一番過后,便設出了這一個連環計。命林太醫開出一副催產之藥,擬皇后壽日當天發動生產。倘若產下嬰兒無礙,也算奪了皇后風頭。倘若出了意外,那便用這一副催產藥來做文章。
林太醫精于婦科醫道,開出藥劑自然恰如其分。果然二十九那日,宋碧瑤如愿開始腹痛生產。沒想到生了三天才生出來,小皇子果然夭折,自己命也差點去了半條。不忿之下,自然照了原先計策行事,這才有了先前趙琚面前一幕。
“萬歲……微臣被迫做了這等違心之事,自知難逃一死。數日前家中時,深夜得一不明身份之人賜下賞,內里便有一壺美酒。微臣曉得此為鴆酒,為求家人得活路,一橫心便喝了下去,當場便失了知覺。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過后又醒了過來,茫然不知身處何處,方才才被帶到了此處。微臣所,句句是實。求萬歲開恩,饒我一命!”
林太醫說完,涕淚交加,不住磕頭。
趙琚臉色越來越青,猛地轉頭,不可置信地望著宋碧瑤。
“萬歲——臣妾冤枉——”
宋碧瑤已經不顧自己產后體虛,爬著到了趙琚腳前,一把抓住他龍袍袂角,哀哀痛哭,“臣妾入宮方數月,與皇后娘娘相處亦不過數月,從來恭恭敬敬,如何敢這樣計謀于她?是這太醫被人指使了誣陷于我……”
趙琚怒道:“人證物證俱,你還狡辯!你倒是說說,這太醫是被誰指使誣陷你?朕之后宮,就只蕭后與你二人。莫非你到此刻還指著她不放?”說罷一把拂開她手,對著蕭榮道:“梓童,你坐鎮后宮,此事該當如何,你一徑處置便是!”說罷怒氣沖沖而去。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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