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禁不住這樣嘆了一聲。見初念頭垂得低。沉吟片刻,終于伸手輕輕拍了下她肩,道:“你所想也不無道理。也罷,既如此,我也就不從中瞎摻和了。往后就看他自己了。你起來吧。”
初念聽她意思,是不會再偏幫徐若麟了。心中雖猶似堵著石塊,卻也稍稍松了口氣,低聲道謝后,起身坐了回去。
王氏目送自家女兒上了皇后鳳輦,直到儀仗車馬漸漸消失莊前那條黃泥道上,整個人還是沒緩過神。但心里卻隱隱知道,必定是發生過什么自己不知道事。正要叫人套回馬車要跟著趕回城去問個清楚,忽然看見一個穿了金繡四爪龍紋樣職服軒昂男子朝自己大步過來。
本朝文武官員,從一品到叢九品,各自有不同顏色和補子圖案官服用以區分。但這種金繡四爪龍補子職服,卻并非特定某個品級官員指定穿戴,而是皇帝對臣子一種例外恩賞,可穿作常服。
她此前沒見過徐若麟,自然不認得他。但從他服色,也知道他必定是這個昨日剛上位帝身邊重要人物。見他朝自己過來了,因這一天意外過多,以為又有什么事,便只望著等他開口。沒想到此人到了跟前,什么也沒說,先便作了個揖,面上帶笑,口中道:“這位可是司家伯母?小侄徐若麟。冒昧打擾,伯母有禮了。”
王氏一怔,這才醒悟過來。沒想到這人竟是徐家那個著名反骨長子徐若麟。再上下打量了下他,見他恭恭敬敬一臉笑容,雖有些不解他何以竟會對自己這樣禮數周全,但心中忽然卻一動——自家女兒人雖已經回來了,那邊廖氏對她著人送去文書卻一直沒有回音。這個徐若麟,他保平王坐了江山,他這個功臣富貴榮華自然不話下。從前雖被驅出了徐家,但歸宗是遲早事,一旦回去了,家族中地位與從前自然不可同日而語。他與那個嫡母廖氏,關系想必不怎么樣。往后倘若能得他助力,或者說,不敢奢望他助力,只要他接下來自己女兒歸宗事上不隨廖氏一道作梗,憑廖氏如今僅剩底氣,自己又有何懼?
王氏心念飛轉過,立刻便有了主張。她是長輩不需回禮,態度卻也十分親和,立刻笑道:“原來是國公府徐大爺!婦道人家眼拙,方才沒認出來,徐大爺勿要見怪。”
徐若麟忙道:“不敢。伯母叫我名字便可。”
王氏笑吟吟點頭,讓出了道,請他入內稍坐。
徐若麟看見王氏,之所以過來見禮,倒也沒別什么意圖,想只是和未來岳母先混個臉熟。見她熱情,心里那得自于她女兒挫敗感一下便被沖淡了不少,有心也想再給她量留個好印象。道了謝后,便隨了王氏往里而去。
徐若麟本就一表人才,今日穿了整齊職服,顯氣宇軒昂。加上他欲討好王氏,彬彬有禮,談不俗,坐下沒一會兒,便把王氏哄得喜笑顏開。讓了茶后,贊道:“從前沒見過你面,光憑人,還以為你真如何。沒想到你竟是如此風采一個人。果然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
徐若麟見王氏看起來對自己似乎頗滿意,壓下心中得意,謙虛了幾句。王氏笑著看他一眼,忽然嘆道:“賢侄,你從前一直外,可能還不曉得家中之事。你二弟媳婦兒,也就是我女兒,不是你家已經守了將近兩年嗎?這天下做親娘,哪個不疼自己兒女?我自然不忍看到我女兒年紀輕輕便孤苦到老,思前想后,這才一咬牙,寧可被人背后所指,也想讓我女兒歸宗,好圖謀下半輩子。不想你那嫡母卻從中作梗,非死死攔著不肯撒手。這不,如今我女兒人雖回了家,只我送去文書,她連個信兒都不回!我打發人去催,反倒被她叫人打了出去。你說這叫什么事?咱們大楚可有那條王法說出嫁死了丈夫女子不能歸宗?可把我愁死了!”
這事,徐若麟自然也是知道。心中早就有了計較。此時卻不好對王氏明。因此只是道:“伯母拳拳之心,叫我甚是感動。伯母放心,令愛歸宗,合乎人情,能阻了一時,阻不了一世。只要伯母不放手,想來很便會如愿。”
王氏聽出來了,他雖沒說幫自己,但這口氣,就是贊成意思。心便放下了些,忍不住道:“托賢侄福,但愿一切順利。說出來賢侄勿要笑,我女兒倘若能夠順利歸宗,往后再得一樁上善姻緣,下半輩子有依靠,我這個做娘,便是折壽也愿意啊!”
徐若麟聽她提及初念姻緣,看了眼,見她坐那里面上帶笑,目光微微閃亮,似乎有所思量,憑了自己敏銳,總覺著她似乎已經有所計劃了。想了下,便若無其事地問道:“伯母可是已有佳婿人選?”
大凡女人,遇到心中得意之事,十有□總希望能叫旁人也知曉。王氏也是如此。加上覺得面前這徐家長子頗投自己緣,忍不住便壓低聲,道:“也不是外人。就是我王家兄長小兒子默鳳。那孩子我自小看著長大,是個穩重之人。和我女兒也算一道長大,知根知底。倘若真能成事,那便真是我女兒三生修來福分了。”
徐若麟心咯噔一跳。微微皺眉,極力搜刮腦中印象,終于浮現出王鄂王御史家中那個三子王默鳳樣子。
他先前一貫所想,便是如何讓初念回心轉意愿意從了自己,卻從來沒有防備過她還有另嫁打算,或者說,是根本沒想到這么,她便已經有了適合婚嫁對象。聽王氏口氣,那個王家表哥和初念很熟,說不定比跟自己還熟。
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如今一個就要歸宗,一個還沒娶妻,上頭還有個極力想要撮合王氏……
徐若麟心里掠過一種原本自以為一切握,此刻才發覺其實原來一直被蒙鼓里感覺。忽然身下如有針刺,有些坐不住了。
王氏說完心中得意之事,卻見對面徐若麟一語不發,笑意漸消,臉色微變。有些不解地問道:“賢侄,你怎么了?”
徐若麟一下站起了身。面上又掛上了笑,道:“伯母,這實是件好事,但愿一切順利。我方才伴駕而來,此刻已經喝了伯母茶,不敢再停,這就先告辭了。下回若得伯母便,再上伯爵府拜望。”
王氏忙點頭,跟著起身相送。到了門口,徐若麟朝她作揖告辭,接過隨從遞來馬韁,翻身便上馬疾馳而去。
王氏目送他絕塵而去背影,絲毫不知個中緣由。只獨自原地細細想了下今日發生一切,猶夢中,笑嘆了下,急忙也叫人套好馬車,坐了上去回城。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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