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念心頭微微發酸,再也忍不住,道:“二爺,我知道你不是那樣人。可是你真傻,為什么要這樣為難自己?”
徐邦達喃喃道:“嬌嬌,你知道,我既然娶了你,便一心想著讓你好,讓你不要后悔嫁我。可是我沒用……”
他有些痛苦地閉上眼睛,片刻后睜開,定定望著正對頭上茜紅色帳頂。
“你知道我有多羨慕我三弟嗎?不,別說是他,就算是我那個兄長,那個胡女所出兒子,我有時也羨慕,甚至妒忌。有一個好身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沒有,除了你……”
他將目光漸漸再次轉到她臉上。
“嬌嬌,你大概會以為是我多心,可是我知道,真不是。這個胡女所出兒子,他從我們婚第二天出現中堂那一刻開始,我便感覺到了他對你用心。我希望他永遠也再不要出現你面前。后來他離開了,我終于放心了。可是沒過多久,這一次他又回來了,可能還一直不走了……”
大約是情緒激動,他忽然一陣急喘,痛苦地皺起了眉。
“二爺,你別說了!”
初念急忙撫他胸口。
他順過了氣,搖頭道:“你讓我說完。這些話我憋了很久了,再不說,恐怕沒機會了……”
初念停了手,怔怔望著他。
“我愈發痛恨自己無能。我連做夢也想讓你真正成為我人。所以我忍不住找了三弟。那天你們都還沒回。我臨芳軒時候,他給我那瓶子藥。我何嘗不知道這藥傷身,可是我顧不了這么多了。我半信半疑吃了一顆,沒用,再吃了兩顆,終于起了功效。三弟便喚來了秋蓼……”
他驀然住口,停了下來,閉上了眼睛。
“嬌嬌,我很后悔……”睜開眼,再次開口時候,連聲音也像是蒙上了一層將死頹敗。
“病了這么多年,我知道自己身子。太醫雖沒說,但我卻覺得出,這一回和從前不一樣了,我大概真要死了……”
“二爺,你別胡思亂想,你會好!”
初念忍住淚,極力安慰。
他長長嘆息了一聲,聲音里帶了許多遺憾與不甘。
“嬌嬌,我不想死,我想陪你過一輩子。可是不能了。讓你嫁我,真是害了你這一世。我走了后,你還這么年輕,又孤身一人,往后日子漫長。我一想到這,心里就難受……”
“我先前也聽說過,有些無后人家過繼宗族子嗣事。我去了后,太太大約也會如此……”
他停了下來,片刻后,仿佛終于下了決心,低低地道,“你若愿意,這樣也好。挑個聽話孩子你身邊,長大了也是你依靠。只是你若不想,便不必勉強替我守……”
他聲音漸悄。
初念默默凝視著他,潸然落淚。
這一刻,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她到底是悲憫眼前病榻上這個人,還是坐他身側自己。說到底,不過是一雙同樣可憐人罷了!
他真太虛弱了,說完了這些堵他胸口話后,再次闔上眼,漸漸睡了過去。
初念仍是坐著,一動不動。半晌,終于抽出一直被他握住那只手,替他攏了下被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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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國公府嫡子徐邦達,終于還是沒能熬過曾被好事之人打賭過弱冠之年,匆匆死于一場因風寒而引發敗癥。
國公府大門前因國喪掛上白色燈籠剛剛被摘沒兩天,便又被掛了回去。
徐邦達走得很急,不過他發病后第三天夜里,便一家人悲傷和哭泣中死去了。臨走時候,手還緊緊拉著初念,嘴里喃喃著:“你要過得好好……”
初念淚流滿面,空洞地任人替自己換上白色重孝,看著眼前舉起白哀之物,直到第二天,滿堂聞訊前來吊唁賓客注目之下,低頭跪丈夫靈柩之前時候,才清楚地意識到,這一世,自己終究還是沒有逃脫前世那噩夢般詛咒,再一次成了豪門大家里一個寡。
這樣場合,她知道自己應該做,就是哀哀痛哭,哭得越得勁才越好。可是此刻,眼眶中除了焦酸,再滴不出一點淚了。她只是低頭跪一側,神情木然,任由近旁女人們驚異目光打量,甚至就連沈婆子后終于借故到了她近旁,俯身到她耳畔提醒她時候,仍是流不出一滴淚。
“二爺彌留之際還拉她手不放,念叨要她過好,二奶奶傷心過度,竟成了這般癡呆樣子……”
有人這樣對著旁人解釋。眾人恍然,一陣低聲議論后,唏噓著,紛紛投來同情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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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也正是趙家各地藩王們領旨辭拜皇,啟程返回各自封地日子。諸多藩王們,多少也有些預料到自己往后命運,臉色無不慘淡。年輕皇帝現之所以還沒動手,不過是即位不久,朝中事還沒理平而已。一旦穩固,接下來等待他們,便是削藩奪權了。甚至,為了防止這些藩王們私下共聚密謀,皇還以撫疆大使名義他們身邊各自插了兩名官員,此次便隨他們一道返回封地。
沒人甘心這樣,但又能如何?反抗后果便是鋌而走險,亂臣賊子。并非人人都有這樣膽魄。
徐若麟這些日,一直住徐家位于北郊一處別院中。這日一早,目送平王一行人馬背影消失北城門外桑榆官道上后,策馬返時,迎面遇到同隨自己留下楊譽。
“大人,收到府上傳來信報。昨夜里二爺沒了。”
徐若麟怔住。
數日前,他是聽說了徐邦達發病消息。原本以為只和從前一樣,過些日子便會好轉。不想才寥寥數日,此刻竟收到了他亡報。
他眉頭略鎖,道:“回去吧。”h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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