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弒父是道德問題,那么通敵就是賣國了,這兩樣哪一個都不是朝中袞袞諸公能夠接受的。
沈傲冷冷一笑,道:“這份書信,現在就在本王手里。”他從袖中取出一份書信來,直接走到氣得瑟瑟發抖的太皇太后身邊,道:“請太皇太后過目。”
太皇太后接過信,只略略看過一眼,勃然大怒道:“遺笑大方,趙氏的臉面都丟盡了。”
趙桓這時候只有目瞪口呆,依然一點反應也沒有,只是喉結不斷滾動,既是驚訝又是恐懼。
沈傲旋過身,目光又落在方啖的身上,道:“瑞國公,還有本王來尋證據嗎?本王再問你,到底是你假傳圣旨,還是這圣旨確有其事,方才這些人的下場,你也看到,你自己想清楚一些,是自己背這黑鍋,還是道出真相來。”
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一個弒父、一個通敵,趙桓是鐵定完了,方啖哪里還敢再抵賴?心理防線迅速崩潰,道:“下官不敢再隱瞞,這……陛下確實下過一道旨意,讓下官誅殺殿下,討伐沈黨。”
沈傲冷笑道:“本王有何罪?陛下為何要誅殺本王?”
方啖期期艾艾地道:“陛下說殿下圖謀不軌,是亂臣賊子。”
沈傲哈哈大笑起來,隨即旋過身,面向金殿,狠狠地瞪著趙恒,一字一句地道:“陛下,臣已經審完了。”
趙桓默不做聲,好不容易才打起一點精神,道:“嗯……嗯……朕知道了。”
沈傲踏前一步,上了金殿的玉階,道:“可是本王有一句疑問,陛下當真視本王是亂臣嗎?”
趙桓期期艾艾地道:“沒……沒有!”
沈傲冷笑道:“陛下身為天子,為何出爾反爾?明明下了圣旨,指斥本王是亂臣,現在卻又矢口否認,難道一點擔當都沒有?”
這一句話戳穿了趙桓的自尊,趙桓不禁怒道:“好,你要朕說,朕就說,朕做太子十幾年,父皇卻只寵幸似你這種外臣,冷落我這嫡長子嗣,你們搬弄是非,竊奪我大宋神器,不是亂黨又是什么?沈傲……你就是亂臣賊子,朕只是恨不能誅殺你,否則又何至于有今日?”
沈傲大笑,一步步走上金殿,這高高在上的丹犀之上,站著兩個人,一個凜然佇立,龍行虎步,宛若天神。另一個卻是佝僂著身子,臉色不定,失魂落魄。
丹犀之上,從來只有一個能站著,一山不容二虎,更何況是這至高無上的皇權?
群臣們仰目觀瞻,可是誰都沒有做聲,更沒有人站出來,告訴沈傲已經逾越了自己的身份。
沈傲笑夠了,冷冷地打量著趙恒,一字一句的道:“陛下弒殺君父,通敵賣國,構陷忠良,這難道就是君王該做的事?事到如今,陛下有何打算?”
趙桓臉色蒼白,嘴唇哆嗦了一下,鼓起勇氣攥著拳頭道:“朕是天子,受命于天,你是何人?竟敢指摘朕的過失?若你還知道一分君臣之道,就快速速退下請罪,朕赦你無罪。”
沈傲的臉漸漸冷了,手按住了劍,整個人散發出一股讓人畏服的氣勢,一字一句地道:“本王若是不退下呢?”
趙桓嘶啞著聲音道:“你……你難道敢弒君嗎?”
沈傲緩緩抽出腰間的尚方寶劍,長劍光芒一閃,下一刻,劍芒已刺入趙桓的腹部,沈傲用盡全力,身體也貼在了趙恒身上,低聲在他的耳畔道:“陛下敢,本王為何不敢?”
趙桓的鮮血濺射了沈傲的一身,趙恒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用嘲諷的眼睛打量他的人,用盡了全身的氣力,捂住了腹部,踉蹌了幾步,才發現滿殿之中盡是沉默,沒有人替他說話,沒有人站出來,所有人都是一臉的漠視,他一字一句地道:“你們……你們怎敢……朕……受命于天……是為天子……王者承天意……你……你們……”
趙恒再也說不下去了,無奈何地倒在血泊之中,鮮血浸染了丹犀,順著臺階流淌下去。
沈傲收回了劍,旁若無人地旋過身,從這丹犀之上向下俯瞰,講武殿內,誰也沒有說話。
鴉雀無聲,足足一炷香時間,連咳嗽的聲音都沒有。
沈傲這時候在想什么?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站在這里,他仿佛看到了萬里的山河,看到了千千萬萬的蕓蕓眾生,站在這里,他似乎有了一種欲望,生殺奪予,皆在一念之間。他還看到,天子暴怒,在萬里的邊疆,因為這丹犀上的怒火,無數的人在廝殺,曠野上的伏尸層層疊疊,鮮血流到了千里之外。
他站著,像是成了一名畫師,他提了筆,蘸了墨,墨汁飽滿,而在他的身下,一副萬里長的畫卷一覽無余,畫卷中有歌舞升平,有人間困苦,人生百態,而他仍然握著筆,似乎在思考,在疑慮,因為他下筆時,改變的不止是這萬里的山河,而是改變千千萬萬人的命運。
沈傲闔上眼睛,深邃的眼眸中,閃露出一種從未有過的光澤,他的身上仍然染著血,血水順著袍袖滴淌,他微微抬起下巴,眼中直視著遠方,帶著一種無以倫比的驕傲,微微張開了口,他的口里一張一合,可是沒有發出聲音,因為這個聲音,只有沈傲自己才能清晰聽見:“朕受命于天,是為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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