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灼接到命令掌管永昌軍,這兩天已經從云常都城趕到了這里。他自幼跟著何俠,身份非同一般,別的文官武將一律按制安排住處,他到了歸樂,直接就住進了王宮里。
那兩位官員前腳剛走,冬灼后腳就走了進來,一看何俠正靠著椅背閉目,似乎在養神,掃了桌上堆積的公文一眼,輕聲道:“少爺累了,不如早點休息吧。”
連說了兩次,何俠才緩緩搖頭,睜開眼睛對冬灼道:“不了。你這兩天也夠忙的,快去睡吧。”
冬灼答應了一聲,卻依舊站著,半天沒有挪動腳步。
何俠見他不肯走,不禁笑道:“你這小子,現在出去大小也是個將軍了,怎么還是婆婆媽媽的?好,不走就待著。我剛好想問你把永昌軍管得如何了?”
“商祿練兵還是有一套的,我這兩天到城外永昌軍的駐地看了兩次,士兵們操練得還不錯,可見以前底子打得牢。只是……”冬灼有點躊躇,“也許是我沒有領軍的經驗,之前也沒有軍中的銜級,那些下屬將領表面上對我恭敬,背后卻對我這個將軍不大信服。”
何俠輕輕“嗯”了一聲,沒說什么。
冬灼正為這事感到疑惑,不由得問道:“論行軍打仗,飛照行應該是個人才。他為少爺除掉了商祿,少爺為何不讓他把永昌軍也管了?”
何俠聽到飛照行的名字,驀然冷哼一聲。冬灼心里一跳,連忙閉了嘴。
富麗堂皇的宮殿里,令人窒息的靜默撲面而來。
冬灼幾乎是和何俠一起長大的,從前他們說話隨心所欲,百無禁忌,可最近幾年何俠的心思越來越難揣測,有時候他冷冷一個眼神能叫人心里直冒寒氣。昔日的少爺離王位越來越近,似乎就離自己越來越遠了,此刻只是冷哼一聲,帝王的無上威嚴和騰騰殺氣就全逸了出來。
冬灼這么想著,不禁有點難過。
過了一會兒,何俠緩了臉色,見冬灼小心翼翼站在那里不敢吭聲,便招他過來,低聲道:“有一件事交代你去做。飛照行瞞著我,在外面和一群狐朋狗友勾結,貪污勒索,無惡不作。你替我把他這些罪證都找來,務必小心行事,不要走漏了消息。”
冬灼愣了一下。
不用問,少爺這是要處置飛照行了。以少爺的手段,不動則已,一動便是雷霆萬鈞,飛照行恐怕在劫難逃了。
少爺現在坐擁四國,這其中飛照行功勞不少,這些冬灼非常清楚。不知道飛照行惹了少爺哪里,看少爺的意思,恐怕是一找齊罪證就將他正法,連改過自新的機會也不給。
冬灼正驚疑不定,何俠問:“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冬灼低聲應道。
何俠目光淡淡往他臉上一掃,忽問:“你是否覺得我太過無情?”
冬灼趕緊搖頭。
何俠目光犀利地看著他,眸子黑得發亮。冬灼在他的注目下簡直無所遁形,仿佛什么心事都被看出來了,分外局促不安。
何俠打量了他一會兒,收回目光,自失地笑了笑,“誰能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我快建立新國登基為帝了。你這個莽莽撞撞的小東西,也成了統領一路大軍的大將軍。娉婷……”何俠驟然把話止了,俊美的臉上露出一絲難以喻的感傷。
娉婷,那個從小就陪在我身邊的娉婷,那個此刻應該在舊日的歸樂王宮里,為我的功成名就彈奏一曲的白娉婷呢?
無法忘記她回蕩在敬安王府里的歡快笑聲,像銀鈴一樣清脆悅耳,又像花瓣一樣輕盈絢麗。
循著她的笑聲,何俠總是可以輕易地找到她,把她從小院里拉出去,神采奕奕地道:“娉婷,我們騎馬去。”
我們一同騎馬去,畫畫去,讀書去,聽曲去……
一同,上沙場去……
何俠盯著燭燈,火光搖曳,在他回復幾分柔和的臉龐上跳動。
這一刻,冬灼仿佛又見到了昔日敬安王府里那位風流多情的小敬安王。
晚風徐徐吹拂,引得殿中四面大開的窗上掛著的及地絲幔柔媚起舞。
冬灼小聲問:“少爺,你也覺得娉婷還活著?”
“楚北捷出山了,除了娉婷,還有誰能讓他出山?”提起楚北捷,何俠驟現的溫柔不翼而飛,神色霍然一變,眸中閃爍出銳利的光芒。
冬灼想了想,忍不住道:“到現在,誰也沒有親眼見到楚北捷的人,更別說娉婷了。不管怎么說,我們也要見了人……”
“見到我就殺了她!”何俠忽然咬牙,重重往桌上一拍。
冬灼耳朵里頓時一陣嗡嗡亂響,整個人呆住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問:“少爺……你說的是……是楚北捷嗎?”
楚北捷出山,極有可能與娉婷有關。這事冬灼從何俠的只片語中也猜到了大概。如果娉婷真的幫著楚北捷對抗少爺,那可怎么辦?兩小無猜的兩個人,現在如兩山對峙,隨時會兵戎相見,實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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