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然原來料想她是蓄意威脅,若真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尋常把戲,倒沒有什么。熬到今日,娉婷越自在,他就越心驚,思量再三,對紅薔道:“你好好看著,我去去就來。”說完轉身出廳,吩咐了門外的守衛好生看顧,咬咬牙,朝楚北捷書房走去。
楚漠然走到半路,迎面撞到一人。那人笑著問:“楚將軍步履匆忙,這是要去哪里?”
楚漠然抬頭一看,一張久未看見的面孔跳入眼簾,訝道:“醉菊?你怎么來了?這么大的雪,霍神醫竟肯讓你冒風雪而來?”
“昨日清晨出發,今日中午趕到,不敢稍有停歇。”醉菊穿著侍女的服飾,抬頭看看天,“這個鬼天氣,這會兒才稍稍停了雪,要不是王爺的親筆信中再三警告不得延誤,師傅萬萬不肯放我出來。唉,今年冬天暴雪不斷,師傅的腿又開始疼了。”
“你這是……”
“閑話以后再說,聽說你正負責看管那位大名鼎鼎的白姑娘,快和我說說她現在如何。”
醉菊師從東林神醫霍雨楠,已將師傅的本事學了七八成,楚北捷十萬火急將她叫來,楚漠然哪還不明白,立即轉身道:“我們邊走邊說。”
楚漠然領著路向娉婷的西廂快步走去,邊低聲道:“已經兩日不進飯食,連水也不肯沾,本來身體就弱,夜間久咳不止……”
“噓。”醉菊擺手要楚漠然噤聲,到了屋前,探首向門內悄悄一望,回過頭來,兩道秀眉已微微蹙起。
“就是她?”
“怎么?”
“不好辦。”
院外傳來腳步踩在積雪上的聲音,廚房的大娘提著沉甸甸的食盒走進院子。紅薔匆匆從側屋出來,有點濕漉漉的兩手在腰間蹭了蹭,迎上去道:“飯送來了?”邊接在手里,邊問,“王爺吩咐的那幾樣歸樂小菜都做好了?”
“做好了,哎喲喲,為了這幾碟小東西,鬧得整個廚房天翻地覆。在這種地方一時半刻要把歸樂的小菜準備出來,那容易嗎?”大娘探頭看了看屋子那邊,悄聲問,“里面現在怎樣了?”
紅薔提起這個就愁,“還能怎樣?我都快急死了,她倒悠閑得很。我和你說,瞧咱們王爺的意思,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手指朝屋子那邊比了比,“別說我,你們廚房的人小命都難保呢。”
大娘臉色一白。
“這食盒,交給我吧。”兩人身后忽然冒出一張陌生的臉。
紅薔嚇了一跳,捂著心口猛一轉身,尚未開口,醉菊已經將她手中沉沉的食盒接過,“王爺有令,從現在開始,白姑娘由我照顧。紅薔仍留在這里,幫我熟悉一下這里的大小事務。你以后叫我醉菊就行了。”
紅薔雖然驚異,但巴不得有這么一個人來頂替,低頭應道:“是。”
大娘忙道:“廚房還有活,我回去了。食盒不必送回廚房,我一會兒再來取,放在側屋的桌上就好。”說完踩著厚厚的積雪,沿著來路走回去了。
楚漠然走過來,“快送進去吧,飯菜會冷的。”
醉菊點點頭,到了正屋前,一手提了食盒,一手剛要掀開門簾,轉頭發現紅薔也跟在后面,便輕聲道:“你不必進來了,這事我來應付。”
紅薔知道娉婷的倔犟,見醉菊自信滿滿,想來沒有見識過娉婷不為任何哀求所動的本事,也不好說什么,瞅她一眼,點點頭,進了側屋。
醉菊掀了簾子,站在門前,先不挪動腳步,只靜靜打量仍在榻上看書的娉婷。好一會兒,才提步走到桌前,打開食盒,將里面還在冒著騰騰熱氣的飯菜一碟一碟取出來。
兩葷兩素,一碗云耳雞絲湯,一碗熬了多時的白粥,外加四樣歸樂小菜。數樣東西擺在一起,紅的紅,綠的綠,色香味俱全,引人垂涎。
醉菊擺開飯菜,走到榻邊,小心地坐了下來,“奴婢醉菊,受王爺吩咐,特來伺候白姑娘。”
娉婷仍在低頭看書,頸項微微低垂,肌膚細膩白凈,說不出的風流動人。
“奴婢知道該勸的話早被紅薔說盡,就算那桌上是山珍海味,姑娘也不會有一點想吃的念頭。”醉菊狡黠地微微一笑,又道,“姑娘的心思,不過是要王爺陪在身邊。以王爺的脾氣,不到萬不得已,又怎肯服這個軟?依奴婢看,要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就算王爺肯來,姑娘也已經撐不下去了。這樣你試試我,我探探你,只會白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又害王爺一輩子傷心,姑娘是聰明人,怎么也做這種不聰明的事呢?”
娉婷的目光,終于從書卷上移開,柔柔向醉菊掃來。
醉菊見她意動,靠前一點,壓低聲音道:“姑娘對王爺愛意深重,怎忍心孤身赴死,留下王爺一人?要保全身子,日后才能領受王爺的疼愛。奴婢這有一瓶家傳秘藥,服下一顆可抵三日的飲食。至于桌上的飯菜,姑娘不必理會,照舊按著原樣退回去,如此下去,不出二三日,王爺必定心疼得熬不住,要來看望姑娘。”說著從懷里掏出一個精致的小瓷瓶,向娉婷晃晃,“此計神不知鬼不覺,最適合試探王爺對姑娘的心意,又不會傷了身子,姑娘以為如何?”
楚漠然隱身在門后,他耳力過人,將醉菊的低語聽進了七八成,心中頓呼厲害。
攻敵莫若攻心,這瓶藥正是最好的魚餌,如果誘起娉婷求生意志,就如在嚴密的城墻上打開一個突破口,以后的事就好辦了。
娉婷目光始終柔和,清澈如露水,瞅了醉菊許久,忽然開口問:“你聞到雪的芬芳嗎?”多日沒有進食,娉婷的嗓子略微沙啞,卻別有一種扣人心弦的魅力。
醉菊愕然,不知怎么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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