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何俠暫時無礙,娉婷便打算尋機離開了。
其實,早該走了。離開鎮北王府并不難,她向楚北捷提過要出去走走。開始的兩次,后面都遠遠綴著人跟蹤,最近的一兩次,楚北捷已經放心讓她獨自出門了。
盤纏沒有,但楚北捷送她的兩三個鐲子已經夠使了。
至于路線,更不在話下。
她思慮周全,卻遲遲沒有付諸行動。
過了十月,秋天到了。樹上的葉子眼看著一天比一天黃,再過不久就會悠悠飄下,歸到根旁。
已經到了該走的時候,可她居然舍不得。
楚北捷習慣了每日要她彈琴、唱曲,他總是閉著眼睛靜靜地聽,手上打著拍子,露出歡暢的笑容。
那笑容印在娉婷心里,是甜的。
娉婷也習慣了為他彈琴、唱曲。哪天楚北捷不喚她來彈琴,她就知道一定出了事情。不是王宮里出了不愉快的紛爭,就是邊關將領又做了不該做的事。當然,有時候是另外一些原因。
像前日,楚北捷便不許她彈琴,“昨夜里又咳嗽了?不用掩著,這么大的王府,里面的事我能不知道?又不是請不起大夫,你瞞著我干什么?”
數落娉婷一頓,楚北捷的臉色居然一直都冷著。她不知道,晚飯后楚漠然也被訓斥了一頓。他的反應比娉婷大,連夜為娉婷換了間上好的屋子,備好新絲被新枕頭,還押了陳觀止來診脈。
“這個人有什么好?”娉婷倚著窗,出神地看著風中黃葉,“本來就是對頭。偏偏又欺負人,又輕薄人,半天不說一句好話。一會兒謙謙君子模樣,一會兒又擺王爺的款。”最后她嘆了一聲,“真是個叫人琢磨不透的人,誰跟他誰吃虧。”
侍女請她去陪楚北捷吃飯。娉婷進了屋,楚北捷說:“今天的菜你一定愛吃。”
果然,上來的都是地道的歸樂風味,其中一碟蒸茄子、一碟醬八寶最為誘人。
“你最近總不吃東西。今日一定要吃多點,我特意請歸樂廚子做的。”楚北捷興致好,連連為娉婷夾菜。
娉婷嘗了一口,享受著唇齒間的茄香,再試醬八寶,輕輕笑起來,“說起吃東西,王爺不如我呢。你請來的歸樂廚子并不地道,做的也不全是歸樂菜。例如醬八寶,明明是北漠國的名菜,怎么就摻在里面了?”
楚北捷恍然,“原來這樣,我換了他,下次叫新來的廚子做歸樂的八寶菜。”
娉婷卻又搖頭,指著醬八寶說:“我最喜歡吃這個。王爺不知道,我是北漠人。”
“哦?”
“嗯,不過從小被賣到歸樂而已。我從前最愛吃這道菜。”她為楚北捷夾了一塊放到他碗里,“王爺也嘗嘗吧。”
燭光輝映,兩頰添了光彩,楚北捷聽她柔聲笑語,不禁靠了過去。
“我想嘗你。”他直。
娉婷心中一凜。
男人的身軀緩緩逼近,腰肢又被他輕薄地摟緊,讓人躲也躲不過去。她羞澀地扭頭,結果把耳朵送進了“虎口”。
“哎呀!”耳朵猛然生疼,手上的筷子啪嗒一聲掉到地上。
“王爺……不……”
“不什么?”楚北捷邪氣地低笑,含著她精致的耳垂,細致地舔著,“我早就認定你了,你想跑也跑不了。日后,我上沙場也帶著你去。”
唇被狠狠吻住,娉婷驚惶的目光如導火線,將楚北捷的**燃成一片火海。
“我要娶你。”讓娉婷稍得喘息的空隙,楚北捷沉聲說。
“王爺?”娉婷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北捷。她困惑地皺眉,一切來得太快,這根本不合她的計算。難道若即若離的相處沒有奏效?
她是陽鳳,歸樂的琴伎,一個逃跑的侍女。
而他,堂堂東林鎮北王,說要娶她。
楚北捷沉下臉,“不愿意?”
娉婷瞪大眼睛,楚北捷離她太近,摟著她的身軀太灼熱,此刻的他太英俊,一切來自他的舉動都充滿了詭異的魅力。
娉婷向來自豪的冷靜此刻逃得無影無蹤。
“嫁給我。”
“為什么?”
“你擅琴、能歌、蘭心、巧手。”楚北捷俊朗的笑容像毒藥一樣侵蝕她的心,“跟那些女人比,我寧愿娶你。”
“我……”
“我們對月起誓,永不相負。”
娉婷楚楚可憐地被他桎梏在懷,楚北捷的語氣溫柔如水,浸過她的口鼻,她幾乎站不穩,仿佛要融在楚北捷的掌心里。
“永不相負?”一個字一個字從她齒間清晰地跳出來。
楚北捷將她摟得更緊,細細噬咬著她的脖子,粗獷的男人氣息籠罩著她,“不錯,從今之后,你是我的王妃,我是你的夫君。”
鎮北王一如往日在沙場上那般步步緊逼,娉婷節節敗退。
“不行的……”她低聲掙扎。
“為什么?”
“我是……是琴伎。”
“我喜歡你的琴。”
“我配不上王爺。”
“我配得上你。”
她還是倉皇地搖頭,咬著唇,“我……我不夠美。”
楚北捷凝視著她,咧嘴笑了,“給我一個人看,夠了。”
娉婷沉默了。她水靈靈的眼波哀怨地轉了一圈,心頭不知不覺泛濫著酸和痛。離了,明日便要離了,這不是歸樂,這是東林。面前男人的千軍萬馬踏毀了她生長的地方,他虎視眈眈地看著歸樂,用計促使大王迫害敬安王府。
可楚北捷的懷抱如此溫暖,暖得叫人舍不得推開,在他深情的凝視下,也舍不得說一聲“不”。
她的心從怦怦亂跳漸漸平靜下來。冷靜沒有回來,想的事情居然更瘋狂了。既然要走,既然要離,便是一放手不回頭。“不甘心”三個字,從她內心深處猛地跳到眼前。
一道精光閃過善的眸子,娉婷已經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