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位置非常尷尬,階梯教室的桌椅向來都是一體的,秦渡站在靠走廊的一側,將許星洲的出口堵得嚴嚴實實。
秦渡朝前一步,把出口一堵道:“關我什么事?”
許星洲說:“魯迅先生就說了!愿中國的青年都擺脫冷氣,只是朝上走,你倒是好……你能不能讓一下?你是覺得找我茬很有趣是不是?”
秦渡:“是挺好玩的。你再讓我折磨一會兒,我興許就不揍你了,也不堵你小巷子了。”
許星洲:“……”
許星洲心想你是變態吧!
然而許星洲下面還有事情要做——不僅有,而且還要趕時間。目前她首要任務就是擺脫面前這個爛人學長——于是下一秒,許星洲敏捷地一撩裙子,單手撐桌,翻桌一躍!
秦渡:“……”
許星洲像只潑猴一樣跳下桌子,拍了拍桌面上的鞋印,抬頭看了看監控,雙手合十道:“老師對不起。”
“我比你忙多了,”許星洲說:“我后面還有事兒呢!”
秦渡瞇起眼睛,許星洲將包往肩上一拽,喊道:“約架就等下輩子吧——!”
然后她一提自己的裙擺,轉頭跑了。
秦渡:“……你等下……”
許星洲高聲喊道:“我是傻逼嗎我等你?!做你晴天白日大美夢去吧!讓我們下輩子再見!”
秦渡提高了聲音:“我說……”
吱嘎一聲,許星洲滑樓梯扶手,跑了。
于是偌大的一百二十座教室里只剩秦渡一個人,和他手里那個貼滿星星月亮貼紙的kindle。
秦渡漫不經心地說完那句話:“……你掉了你的kindle。”
窗外的鳥啾啾地叫了兩聲,人間無人應答。
那一瞬間窗外大雁穿過云層,花和蜜蜂以陽光為掩護,嗡嗡地討論著如何推翻人類占山為王。
——畢竟這是植物和小昆蟲最好侵略人類的時候了,每個人都放松成一只睡鼠,在風和日麗的季節里準備著一場春天的重逢。
秦渡晃了晃那個貼得不認爹娘的小平板,轉身走了。
-
秦渡那天晚上沒住在宿舍。
狡兔有三窟,秦渡有五個。一是他就是上海本地人,二是他們院分的破宿舍實在是太破了——大概是因為院里領導都是老實人,搶不過其他院的人精:畢竟秦渡第一次見他們院院長時,五十多歲的老年人發型極為奇詭,根根朝上,而且忘了梳頭——看上去像是倒立著睡了一晚上。
總之,秦渡在學校三站路外的院里有套改造的復式,他媽買了上下兩套房,把它打通了,秦渡平時就一個人住在這兒。
外頭夜色深重,城市里燈光猶如打碎的銀河,秦渡懶洋洋地把演算的筆和紙推了,擰開了夜燈。
夜燈光芒溫柔地亮起。秦渡的卷發遮了下視線,他把頭發隨意地往后一捋,兩腳夾住個靠墊,往后倒在了軟凳上。
而后秦渡摸過長桌上的手機,看了看,沒有消息。
……這姓許的是傻嗎,秦渡想。現在都沒發現自己少了個東西。
過了一會兒,他又有點懷疑許星洲是不想再見到他,寧可豁出去這個小kindle不要了都不打算再見他一面了。
而這結果顯然不存在,秦渡還沒找夠碴,逃是逃不掉的。
小夜燈燈光柔和地映亮了這個廣闊的客廳,在藤蘿葉上停留片刻,滾落了下去。秦渡打了個哈欠,拿起小設備,打開了屏幕。
屏幕上仍是那本書,秦渡往后翻了翻,里面的字一團一團的不知所云,是一段絮絮叨叨胡亂語的,文青騙稿費湊字數的書。
“……在鬧鬼的旅館里偷偷溜進別人的浴室……”秦渡瞇起眼睛念道:“當一個對睡在市政廳里的野貓匯報工作的政治□□者……”
秦渡又翻了兩頁,判斷自己看不懂文青的無病呻吟,冷漠道:“什么傻逼玩意兒。”
然后他退出了那書,回到首頁,kindle書柜首頁在黑暗里發出熒光。
那一瞬間,他的手機屏幕嗡地亮起。
秦渡:“?”
他看了一眼屏幕,是來自微信的一條好友申請。
——‘宇宙第一紅粥粥’請求加您為好友,您是否同意?
長夜之中,秦渡嗤地笑了一聲,拿起了手機。
-
許星洲頭上都要急出汗來了……
事情是這樣的,她一摸口袋發現那玩意兒沒了,差點嚇死,晚上八點鐘跑回福利院去找院長問有沒有撿到它。院長說沒有,你再回去好好找找。
許星洲在區福利院做了一下午的義工,帶著一群或多或少有些殘疾的孩子讀書認字——認字。這群孩子認字。許星洲心里的酸爽無法說,就沖這群孩子認字這件事,那個kindle就是死也不能落在這群孩子手里。
然后她在回校的公交車上,終于想起了秦渡。
秦渡當時在教室里,是不是手里拿著什么東西……
……靠!那玩意兒好像在他手里!
許星洲反應過來,當即心里冰涼得猶如十二月寒冬,在校門口路燈上靠著,雙手發抖地問譚瑞瑞部長要了秦渡的微信名片,發送了好友請求。
所幸秦渡并沒有讓她等很久。
秦渡的微信頭像是個人黑白的背影,大概率是他本人——頭發微卷,個子一米八多,背景應該是在白金漢宮門口。
秦渡連好友申請都沒通過,直接回復,問:“你誰?”
‘對方還不是你的好友,已開啟朋友驗證。’
許星洲:“……”
屏幕上赫然一句這種話……太過分了……起碼過一下好友啊!
許星洲低姿態地說:“我是今天應統課上,秦師兄旁邊坐的,新院小師妹。”
秦渡那邊過了一會兒回道:“坐我旁邊的師妹多了,你哪個?”
許星洲:“搶你馬子的那個。”
秦渡:“拉黑了。”
許星洲簡直嘔出一口血,連忙打字:“你別!!!別!!!”
好在秦渡還沒來得及拉黑她,許星洲艱難地道:“師兄,師兄是這樣的請你千萬原諒我大放厥詞……我沒有任何不敬的意思,師兄您看啥時候有空您把我那個小破kindle送回來?”
秦渡大方地回復:“小事。下輩子再見吧。”
許星洲立即在心里,把秦渡踩了一千腳一萬腳……
許星洲只覺這真是自己的克星,常道你若安好就是晴天,秦渡的場合多半是:秦渡若在就是水逆。
夜風溫暖掠過天地之間,露出云層后滿天繁星。
今夜偏知春氣暖,蟲聲新透綠窗紗——這是許星洲在高中一個溫柔的夏夜里學的一句詩,現在想來,大約就是形容這樣的夜晚。
許星洲為了方便穿著小平底鞋,卻也貨真價實地跑了一天,在福利院做義工不僅是和孩子們相處,更是幫了那些老師許多瑣碎的小事。她在校門口的花壇邊坐下,活動自己的腳踝。
腳腕骨骼咯嘣一聲彈響,許星洲終于放松地嘆了口氣,摸出了手機。
屏幕上是秦渡的信息——他還是沒通過好友申請——他說:“白天不在?”
許星洲說:“我去年申請了這邊的一份志愿者工作……今天忙得頭都飛了,一整天都沒看包包,所以剛剛才發現我把那個掉了。”
她猶豫了一下又道:“你、你能不能……”
秦渡:“?”
許星洲絕望地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你別翻……翻它,算我求你。”
許星洲太累了,發送完信息就咕嚕往后一仰,栽進了花叢里。
繁星春水,路燈下柳絮飛揚,春風吹起女孩的裙角。許星洲抬起一只手比量天上的星星,這是今天一個小男孩教給她的。
“牧夫座……”許星洲手指劃了一下,嘀咕道:“應該是它吧。”
秦渡這個壞蛋依然沒有通過好友申請,對她說:
“再說吧,以后我們漂流瓶聯系。”
許星洲:“???”
她立即道:“別啊嗚嗚嗚——”
——消息被發出,被對方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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