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霍云芝納悶,這問題可不像她這弟弟會問的。
霍峋遙遙望著阿漁。
阿漁已經發覺他的注視,禮貌一笑。
霍峋一時不確定對方是否認出了自己,至今他都不確定大半個月前在火車上,對方是有意解圍還是無心。
近來,他做過一個夢,夢里的他在火車上被一個鼻子靈敏的大兵質問身上為何有藥味,幾把槍指著他要檢查。他緩緩解衣,在他們沒反應過來前拔槍解決了四個大兵。車廂內亂作一團,自己趁機逃跑,然而雙拳難敵四手,最終還是中槍身亡。
夢境也隨之結束。
夢醒之后,他坐在床上思忖良久,那天,若是沒有那一家人打岔,后續該如夢境發展。
無論故意與否,自己都欠了對方一份人情。
霍峋嘴角弧度明顯了些,露出個笑模樣。
霍云芝愣住了,唰的扭頭看向立在車旁的阿漁,神情活像是白日見鬼,她弟弟居然會主動對非親非故的女人笑。
霍云芝的表情太過古怪,阿漁目露疑惑。
霍云芝連忙轉換情緒,得體一笑,再次扭過頭,目光炯炯盯著霍峋。
霍峋失笑:“回來的路上在火車上見過一面,他們一家幫過我一個忙。”
霍云芝連忙追問細節。
霍峋簡單一說。
聽得霍云芝后怕不已,心松了又緊,緊了又松。但凡中間出一點差池,弟弟都不可能坐在這,只怕霍家江山得便宜了霍嶸母子,他們嫡系反倒被踩在腳底下。
“不管人家是有心還是無心,幫了忙是實實在在,這恩情我們霍家得記著。”霍云芝正色道:“早知道有這份淵源在,我就多與她些錢了。”
霍峋看著霍云芝。
霍云芝便將和阿漁的合作說了一回,末了道:“我讓她過來?”
霍峋:“不必,這風口浪尖,和我扯上關系未必是好事。她們一家初來廣州多有不便,二姐既然和她認識,你看著幫一幫。”
霍云芝一想也是,弟弟一舉一動都備受矚目,尋尋常常一件事都有一群人在暗地里琢磨,眾目睽睽之下把人叫過來說話,回頭莊小姐就該被盯上了。
姐弟倆略說幾句,霍峋的車隊離開,霍云芝折了回來,對等候的阿漁笑說一聲:“讓你久等了,方才是我二弟。”
阿漁笑著道:“霍督軍龍章鳳姿,名不虛傳。”
霍云芝心念一動,饒有興致地問:“你見過舍弟?”
阿漁:“報紙上見過。”
霍云芝點點頭,阿峋接替父親成為廣州督軍,各大報紙都刊登了他的照片。停頓幾秒,見她沒提火車上的事,倒是吃不準她是沒認出弟弟,還是認出了不好意思提。畢竟幫忙這種事,自己主動說起來顯得挾恩求報,落了下乘。
上了車,霍云芝主動提及霍峋,她很好奇對方是不是有意幫弟弟解圍,霍云芝側臉看著阿漁,含笑道:“莊小姐來廣州的火車上可是遇到了搜查舍弟的人?”
阿漁頓了下才道:“看了報紙才知道那些大兵要找的是霍督軍。”
“那莊小姐可還記得在郴州站下的那位乘客,”霍云芝摸了摸嘴角:“有胡子那位?”
阿漁應景地驚訝了下:“二小姐怎么知道?”
霍云芝笑盈盈望著阿漁:“那正是舍弟,方才舍弟認出了莊小姐,說起要不是莊小姐打翻了藥丸子,舍弟許是要暴露,后果不堪設想。”
阿漁愣住了,像是在消化霍云芝的話,片刻后才不解:“二小姐這話我有些聽不明白。”
“莊小姐不是故意打翻藥丸子,幫忙遮掩舍弟身上的藥味,才順利騙過了抓捕的人。”霍云芝神情驚奇。
阿漁赧然:“二小姐誤會了,都是孩子調皮搗蛋。”
霍云芝眨了下眼:“那真是太巧了,你們可真是我們霍家的福星。”
阿漁:“是霍督軍福澤深厚,才能化險為夷。”
霍云芝拍了下阿漁的手臂:“總之還是要謝謝你們的。”
阿漁:“我們什么都沒做,實在不敢當這一句謝。”
“當得起。”霍云芝笑了一聲:“好了,你就別跟我客氣來客氣去了,這份人情我們霍家記著,舍弟本要親自致謝,只這節骨眼上,他身份多有不便,遂讓我代為致謝。舍弟還說,在尋找令妹一事上,他會略盡綿力。”
阿漁感激不盡。
說話間,到了東順旅館,阿漁辭別霍云芝下車,目送紅車轎車離開,轉身進內。
“媽媽。”阿元阿寶蹬蹬蹬跑上來,一左一右抱住阿漁的腿。
阿漁挨個摸了下他們的腦袋,對著緊張又期盼地周嬸道:“談的很順利,霍小姐還答應幫忙找秋誼。”
周嬸喜得呆住了,過了會兒狂喜才涌上來,雙手合十直念佛:“霍家勢大,肯定能找到二小姐,肯定能的。”
但愿吧。想起莊秋誼,阿漁心情微微沉重,一個小姑娘孤身流落在外兩年,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
……
霍云芝讓司機開去娘家,陪著霍夫人說了會兒話,傍晚六點終于等到一塊回家的霍崢霍峋兄弟。
霍峋推著輪椅進來,輪椅上坐著的便是霍家長子霍崢,他十八歲那年,霍大帥一個老部下發動兵變,霍峋不幸中彈,僥幸撿回一條命,雙腿卻失去了知覺。
兄弟倆五官有五分像,氣質卻迥然不同,霍峋如同出鞘的劍,凌厲逼人,不茍笑。霍崢則溫潤儒雅,笑不離口,讓人如沐春風。
面對家人,霍峋面部線條柔和下來,眉眼間透著幾分笑意。
飯后,霍云芝尋了個左右無人的機會,對霍峋說:“我問過莊小姐了,她說只是巧合。”
霍崢劃了下杯盞,含笑看著弟妹。
霍云芝解釋了一回,說完一大段話,趕緊喝了一口茶潤潤嗓子。
霍峋攏了攏眉心,巧合嗎?
霍崢視線在霍峋臉上繞了繞:“你覺得不是巧合?”
霍峋實話實說:“我不知道。”
霍崢笑了下:“如果那位莊小姐是有意幫忙,卻不愿意承認,可能是怕我們覺得她打蛇隨棍上。”
霍云芝:“也有可能是以退為進。”身處這個位置,形形色色的人見多了,看什么都得多繞幾個彎。
霍峋扯扯嘴角:“若有所圖,總有暴露。當前我欠她一個人情,二姐看著幫把手。”
霍崢頷首:“穩妥起見,再找人查一查。”
霍云芝:“她是江蘇揚州人士。”
因為要找莊秋誼,信息越詳細越容易找人,所以阿漁并沒有隱瞞。
阿漁知道霍家會查她,不查才是不正常。這年月間諜滿天飛,南北政府,各大軍閥,還有國外勢力,樂此不彼地互相安插間諜。
她也不怕霍家查她,她找上霍云芝前便考慮過這一點,霍家和裴家沒有交集,和尚家更沒有。而自己勉強算得上霍云芝生意上的一個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