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來城門口,是接爹娘他們,這回過來,是接祖母和阮靖馳,接的人雖然不同,卻都是她放在心上的人,同樣的還有,兩次她的身邊都有霍青行。
信是阮靖馳身邊的人送出來的。
送過來的時候,他們正到十里亭,阮妤和霍青行在城門口等了一會就瞧見浩浩蕩蕩過來的一行人。
他們也是舉家搬遷,行頭比上回阮父阮母過來要多多了。
光丫鬟、婆子就坐了三輛馬車,這還是裁剪之后的情況,至于其余阮家的主子,阮老夫人一輛,徐氏、阮云舒一輛,柳姨娘、阮微月一輛,阮靖馳照舊騎馬,至于阮東山,他因為任職的緣故早在前幾日就已經到長安了。
“來了。”霍青行一直看著前方,待瞧見阮靖馳的身影,就和身邊阮妤說道。
阮妤也瞧見了。
雖然已經過了年節,但依舊還在元月里,她穿著一身玫瑰金的織錦長襖,外頭裹著一件厚實的深紫斗篷,嬌俏的小臉埋在那毛茸茸的狐貍毛中,只露出一雙燦爛明媚的杏眼以及光潔的額頭。
她的碎發先前被霍青行抬手按到耳后,這會卻又亂了,連帶著髻上一支珍珠步搖也跟著一顫一顫。
而她身旁的霍青行一身石青色圓領長袍,腰系革帶,勾勒出勁瘦的線條,外頭那件老銀色的灰鼠毛斗篷讓他看起來更加溫潤端方,這會他抬手想繼續替她打理碎發。
阮妤卻笑著搖頭,“隨它去吧。”
這風這樣大,沒一會又要亂了。
眼見馬車快到近前,阮靖馳已瞧見他們,他彎腰和馬車里的人說了一聲,等她攜霍青行過去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下,阮老夫人掀起車簾,看到阮妤小臉被凍得發紅,皺眉責怪道:“不是讓你弟弟和你說了,直接去家里等我們?那么冷的天做什么非要過來?”
她說著就要讓阮妤上馬車。
歲秋也掀起簾子,恭聲喊她,“小姐,里頭點了銀絲炭,您快上來烤烤火。”
阮妤卻沒立刻上去,而是拉著霍青行到阮老夫人跟前,笑盈盈地和她介紹,“祖母您看,這就是我和您提起的霍青行。”
她就像是一個得到稀世珍寶急著要給親近人看的模樣,眉梢眼角全是帶著驕傲的笑意,仿佛在說,“您看,這就是我找了許久,要與之白頭偕老的那個人。”
阮老夫人眼風還未劃過去,就聽到一道溫潤如玉的嗓音,“老夫人。”
握著短簾的手一顫,她垂目看向眼前那個向她拱手作揖的年輕人,想到那張面容,想到近幾個月的猜想,她看著他的身形,遲遲不曾開口。
“祖母?”
直到阮妤又喊了她一聲,她渙散的光芒才收回,笑著和霍青行說道:“好孩子,快起來吧。”
霍青行道了謝才起身。
他們在這說話,身后幾輛馬車也都掀起車簾看了過來,徐氏和阮云舒的馬車就在后頭,都不用探頭就能把外頭的景象觀攬清楚,看到阮妤和一個年輕男子站在一道的時候,徐氏的神情變得有些復雜起來。
阮妤定親的消息,他們都已經知道了。
從老夫人那里得知這道消息的時候,她不僅問了阮云舒還特地遣人仔細去調查了一番,知道那是阮妤在青山鎮那個家的鄰居,也知道那人父母雙亡,讀書卻不錯,前不久秋闈得了第一,是荊州歷來最年輕的解元老爺。
可不管旁人如何稱嘆,她始終覺得阮妤低嫁了。
如果她沒有離家,即使不能和徐之恒在一起,她也能給她物色一個好夫君,就像許家姑娘嫁的人家,總不至于讓別人低看了她……可這會見她滿懷信任和依賴地站在那個年輕男人的身邊,眉眼含笑,是她從未瞧過的明媚。
雖然阮妤從前也笑,但即使是在老夫人面前,她的笑容也只有月亮般的清輝,哪似現在,恍如最耀眼的太陽,姿容鳳儀,明艷不可方物。
她忽然覺得這樣也好,不管是什么樣的門第家世,只要她喜歡就好。
阮妤察覺到身后有人在看她,往后看了一眼,卻只瞧見一面已經落下的車簾以及一只收回的手,知道那里頭坐得是誰,她目光微動,但也只是轉瞬的光景,她就收回視線了。
回頭的時候正要和祖母說話,卻見她一直看著霍青行,目光不似看一個初見的晚輩,倒像是在看遠方的故人。
她心中覺得奇怪。
身后阮靖馳卻已率先開口,“祖母,該回去了。”
過了一年,他的身形就如雨后春筍一般又抽高了許多,聲音經過變聲期也不似從前那般干啞了,而是帶著一些逐漸長大成人的低啞和收斂,偏脾氣還是那副模樣,說話也依舊不中聽,坐在馬上看著阮妤,笑道,“再不走,某個笨蛋又該得風寒了。”
阮老夫人聽到這話,果然擔心,卻還是嗔了阮靖馳一句,“好好說話。”讓阮妤上來后,又問霍青行,“孩子,你和我們一起去嗎?”
“他今日還要去書齋。”阮妤替他說道。
阮老夫人便點點頭,“讀書要緊,那你快些回去,大冷天的別在外頭站著了。”語氣關切地讓阮靖馳都忍不住看了一眼,皺了眉,卻不是多想,只是不滿霍青行居然這么快就把祖母俘獲了。
天知道他知道兩人定親的消息時,有多不高興,雖然知道兩人肯定會在一起,但還是不希望阮妤這么快嫁人。
還指望著祖母多磨磨他呢。
哪想到祖母這么輕易就認可了!
他氣鼓鼓地握著韁繩,看著霍青行的臉色越發不好看。
阮妤也沒多想,笑著和霍青行說,“你先去書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