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如其來的一聲讓原本還憤慨不止的季知行愣住了。
“……月娘?”他遲疑般低下頭去看懷中人,目光微滯,臉上也寫滿了不敢置信,他便是再傻,此時也察覺出不對勁了,他呆呆地看著林月,看著這個自己從始至終都相信維護著的青梅,因為奔波而沙啞的聲音此時變得更啞了,“你……為什么?”
林月聽到身后傳來的聲音,心下又是一緊。
她忙轉過頭,眼睫微顫,聲音也有些發抖,“季大哥,我……”
她想解釋,可發現自己這會居然一個字都辯解不了。若是只有季知行一個人,她自然有法子哄騙他,季知行這人一貫好騙,她但凡露出一點可憐的模樣,他就什么話都不會說了,可身后還有霍家兄妹以及一個不知根底的女人,這個女人就如她猜想的那般,果然任何魑魅魍魎到了她面前都會被照出原型!
林月心中恨極了!
原本一切都被她安排得很好,季知行如她料想的來了,也信了她的話,她就等著這樣熬過一晚,明日再和人一起回家。
她沒了清白,那個鄉紳肯定不會娶她。
而以她爹娘潑皮的性子,必定會讓季家人給她一個說法,若是季家人不肯,她就去尋死,季大哥一向溫善,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
她想的很好,沒想到如今居然都被這個女人給破壞了!
這個該死的女人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哪里都有她?!
林月心中又恨又惱,看著眼前季知行受傷以及難以相信的目光,她心中不知所措,只能繼續梨花帶雨地看著他,顫聲喊他,“季大哥……”
外頭小二沒聽到阮妤的聲音,又問了一句,“阮老板?”
阮妤剛要說話,霍青行開了口,“我去說吧。”
“行。”阮妤也沒阻攔,她其實也只是想借捕快嚇嚇林月,要真傳播出去,對如想的名聲也不利,反正現在林月不打自招,也就沒必要再請他們上來了。
目送霍青行往外走,阮妤牽著霍如想坐到了椅子上,這才看向屋中那對男女,懶聲開口,“林小姐說說吧,你都做了什么。”
林月聞,身子又是一顫,她看著眼前目光逐漸變得發沉的季知行,哪里敢說,偏偏阮妤的話如影隨形,甩不掉似的冷冷語繼續穿透她的耳膜,讓她根本沒辦法裝作聽不到。
“你若不肯說,我就只能請人上來了。”
她一下子就被人掐住了命脈,即使對阮妤恨得牙癢,但也真怕她把人喊上來,到那個時候,不僅失了季知行的信任還徹底丟了臉面,季家那個老太婆一向要臉,估計更加不會要她了……心里有幾團烈火在焚燒,她緊緊攥著手指,咬牙承認,“我,是我自導自演。”
“哦?”
阮妤坐在椅子上,就像一個惡毒的漂亮女人,一邊剝著橘子,一邊好整以暇地偏頭問,“怎么演的?”
“你別太過分了!”林月像是被她激怒,紅著眼,轉頭怒視阮妤,但看著那雙漆黑的杏眸,心肝又是一顫,那眼中冷冰冰的,一點情緒都沒有,她根本不敢直視,只能顫著肩膀垂下頭。
“我過分?”
阮妤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原本散漫的坐姿變得端正起來,清艷的臉跟著一沉,冷笑出聲,“你自己做出這樣的事還不準人說了?林月,你明知道季知行有未婚妻,還特地跑到這邊來找他,演出這樣的戲,你自己心里打的什么主意,真當別人不知道?”
林月被她說得臉色慘白,余光又瞧見季知行越發黑沉的臉,她只好帶著祈求啞聲喊人,“季大哥……”
她從前每次用這樣的神情都能得到男人的憐惜,都能讓男人站到自己身邊。
可這次……卻毫無用處。
那個溫善敦厚的男人已從最初的怔忡中回過神了,再度看著這樣可憐柔弱的一張臉,他卻沒法再像從前那樣心生憐惜,他只是沉默地看著她,沒有阻攔阮妤的譏誚和質問。
林月見這招居然對季知行失去效果,心下更是一陣恐慌,她想上前去拉季知行的袖子,季知行卻仿佛知道一般,往后退了一步。
袖子從她手中滑過,林月的臉變得越發蒼白起來。
“季大哥……”
她眼中含著不敢置信,還有一些肉眼可見的害怕,這次卻不是林月在做戲,而是她真的害怕了,她怕季知行再也不肯管她了,如果連季知行都不管她了,她該怎么辦?還想再說,阮妤卻像是看煩了她的做派,冷聲道:“林小姐,我再說一次,你不說,我就去請人了。”
眼前是不再相信自己的季知行,身后是咄咄逼人的阮妤以及沉默不語的霍如想,林月就像是走在懸空的繩索上,進退兩難。她怕阮妤真要去找人,只能又看了一眼季知行。
季知行以沉默回應。
林月抿了抿干燥發冷的唇,最終還是低下頭,啞聲說,“我買通了兩個地痞流氓,自己在身上做出一些痕跡,又跑回客棧讓小二去給季大哥傳話。”
果真如此……
季知行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樣的感受,大概是先前的事已讓他變得麻木,他這會的語氣居然算得上是平靜,“為什么?”
為什么要這么做?
“你便是不想嫁給那人,也不該這樣糟蹋自己,你可知道名聲對一個女人而有多重要。”
林月抬起水意橫斜的眼看著季知行,她咬住有些蒼白的嘴唇,心中對這個男人簡直又愛又恨。
阮妤把剝好的橘子遞給霍如想,聽到這話,只覺可笑,她看著季知行淡淡說道:“她當然知道名聲對女人而有多重要,她做這些可不是因為那個男人。”
“那是因為什么?”季知行看著阮妤皺起眉。
阮妤看著他臉上不加掩飾的疑惑,更是覺得可笑,她有時候都不知道該說季知行是太天真還是太蠢笨,不過不管是天真還是蠢笨,都和她沒有關系,很快,她會讓他和如想也沒關系,一個男人連這樣拙劣的謊都看不明白,被一個女人耍得團團轉,又有什么能力去保護如想?
“自然是因為你。”她一字一句,聲線很冷,語句卻清晰。
“我?”
季知行目露怔忡,更加奇怪了,“這和我有什么關系?”
“季公子,季少爺,你覺得你和這位衣衫不整的林小姐共處一室待一晚上,旁人會怎么想?”阮妤臉上掛著譏誚的笑,說出來的話卻冰冷非常,她就這樣面帶譏嘲的看著季知行,看著他面色發白,聽他拼命解釋,“我和月娘從小一起長大,我拿她當妹妹看待!”
“那她呢?”
這次說話的卻是霍如想。
她手里握著阮妤遞給她的橘子,一瓣都沒吃。
她坐在椅子上,看著不遠處的那對男女,這兩人都是她自幼就認識的人,關系匪淺。其實以前也不是沒察覺到,每次她去外祖家,林月都會過來找她說話,大多都是和表哥有關的話,她那會雖然覺得不舒服,但又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便一直忍著不曾說,也不曾告訴任何人。
可今日,她卻不想再忍了。
她看著季知行,語氣平靜,居然沒有多生氣,就只是很想問一問季知行,“表哥不會到現在都沒看出她對你的心思吧?”
“我……”
季知行啞聲,他看了一眼身旁的林月。
“季大哥……”
林月喊他,充斥著水意的眼睛里含著對他的情意和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