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緩緩向江陵府駛去,而馬車中,阮老夫人依舊沉默不語,她不自覺捻著手中的佛珠,一下一下,佛珠因為碰撞而發出沉悶的聲響。
嬤嬤見她這般模樣更是焦心不已,卻也不敢打斷她的思緒,只能目露擔憂地坐在一旁,等著她開口。
半晌。
阮老夫人終于開口了,“你還記得明月嗎?”
她的聲音又啞又低。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久遠了,久遠到嬤嬤一時之間竟有些沒能記起來,好一會,她才訥訥問道:“您是說丹陽郡主?”
阮老夫人點點頭,她仍捻著手上那串佛珠,沒有抬頭也沒有再開口,就這樣靜靜地垂著眼眸。
“您怎么突然提起丹陽郡主了?”嬤嬤面露驚訝,顯然十分不解她居然會在此刻提起這個幾乎快令眾人遺忘的名字。
阮老夫人卻是又沉默了一會才繼續說,“剛剛那孩子……”她說到這又停頓了一瞬,而后才道,“讓我看到了明月的影子。”即使轉瞬即逝,但那個感覺實在太深刻,深刻到讓她幾十年的穩重也在頃刻間轟然崩塌。
嬤嬤一聽這話就變了臉,“怎么會……”轉而又開口勸道:“大千世界,人有相似,您若不放心,我便著人去查下?”
馬車中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許久,阮老夫人才搖了搖頭,“不用了,那孩子已經仙逝那么多年,何況那少年又豈會同她有關?估計就如你所說的,人有相似吧。”
說著便又看向車窗外。
馬車已駛出巷子,進入官道,兩側群山疊巒,疏影橫斜,隱隱能聽見呼嘯的風聲和鳥鳴聲,她就看著這月色鋪染下的大地,喃喃道:“那孩子若還活著,如今也該有三十三了,她從前最是活潑爛漫不過。”
“我總說她長不大。”
“未想,她真是還沒到長大的的年紀就沒了。”
嬤嬤聽到這話也不禁感到有些難過,丹陽郡主從小就在他們王府長大,當初老太爺還在的時候,他們全家還都留在長安城,那會老夫人沒了自己的孩子,整日郁郁寡歡,看什么都沒勁,丹陽郡主便時常過來陪著老夫人,她長得鐘靈毓秀跟觀音大士前的童子似的,又愛笑,誰都喜歡她。
只要她來,老夫人的心情總會格外好。
那會老夫人還說要親眼看著她出嫁,哪想到……
……
阮家門前。
馬車已經走了,阮妤卻還不肯離開,她站在原地注視著那早就沒有車馬的小巷,月色和燈籠打在她的身上,在這冷寂的冬日,她的身影看起來格外的孤獨和蕭條。
霍青行知她難過不舍,便陪著她站在原處,不曾去打擾她,只是悄悄側過身,替她擋住這凜冽的寒風。
最后還是阮妤先收回目光,她本想回家,余光卻瞥見身后的霍青行,眼睫微微一顫,她看起來有些驚訝,“你怎么還在?”她還以為他早就走了。
霍青行聞抿了下唇,看著她未開口。
阮妤倒也沒有多想,只當他是有事找自己,一邊去看他的手,見那用帕子包扎的手掌并沒有浸出血,心下稍安,又看著他問,“你剛剛是來找我的?”
霍青行的確是來找阮妤的。
他剛剛在家聽到隔壁的動靜,只當阮妤是要跟著他們回去了,一時間竟跟失了神似的走了出來,明明自己都不知道要說什么,但腳步就是不由自主地往外走。
結果自然是被阮靖馳不由分說地攔住了。
“你不會……”阮妤看著他,拿手托起自己的下巴,一臉狐疑地打量著霍青行。
霍青行被她這樣看著,竟覺得脊背微僵,以為她察覺出自己藏于心底不為人知的心思,就連聲音都微微收緊起來,“什么?”
直到耳旁傳來一句“霍青行,你不會以為我要離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