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阮妤——
她看著眼前的景象,感受著雞肉在唇齒間化開的模樣,忽然想起老人離世前和她說的另外一段話。
-“丫頭,知道為什么我們都認為這頓飯是我們這一路吃過最好吃的嗎?”
-“為什么?”
-“我們這一路山珍海味吃過,鄉野小菜也吃過,可沒有一頓飯是像這樣一家三口做出來的,其實這世上的美食并不在于食材的珍貴,而在于用心和用情,你若用了心添了情,野菜都能變成美味。”
那個時候阮妤并不懂老人的話,如今卻好似懂了。她笑了笑,濃密長睫下掉的眼淚墜進眼前的碗中,在還冒著熱氣的雞肉上濺開一滴汁水,她沒讓阮父阮母發現,又眨了下眼把淚意逼退也端起碗筷吃了起來。
阮妤今晚吃得很是滿足。
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吃過一頓飽飯了。
阮父阮母也是,甚至在那盤雞肉和洋蔥都吃完后,還用汁水裹著米飯和包子吃了個干干凈凈,那白瓷盤放在桌子上就像是沒被人盛過東西似的。
吃包子的時候,阮母從阮妤口中知曉霍家兄妹在只有十個包子的情況下還分了他們六個,不由感慨道:“他們兄妹就是這樣,別人對他們好一點就要想方設法來報答。”
阮妤聽到這話,不由想起前世的霍青行。
那個男人的確就是這么個脾性,雖然不愛說話,看著也格外冷漠,可但凡幫過他的人,他都百倍千倍還回去……想到他們兄妹如今的處境,她想了下,開了口,“以后我們準備晚飯的時候也給他們準備進去吧。”
“啊?”阮母看向阮妤。
阮妤笑道:“反正都得吃,多加兩個人的量也不難,我若是有空就我來做。”
阮母只是驚訝,哪里舍得讓自己的女兒做?何況他們從前就時常給霍家送菜,只是自從霍青行長大后就不大肯接受他們的好意,偶爾沒辦法拿一次,回頭也得想法子還回來,她嘆道:“就是怕他們不肯。”
阮妤卻不擔心,揚唇笑道:“他會接受的。”
翌日。
阮家二房一大清早就得了阮父他們送過去的話,讓他們吃完早飯過去一趟。
這會阮陳氏急急忙忙給自己挑揀衣裳換著,看到在一旁逗鳥的阮宏遠又氣得冒了火氣,一邊給自己系扣子,一邊罵道:“你哥都來口信了,你還杵著做什么,還不去換衣裳?”
阮宏遠今年四十不到,面白體胖,八字胡,穿著一身寶藍色福字錦衣,看著比清瘦的阮父要老相許多,聞背過身,繼續翹著腿逗自己的鳥,懶懶道:“不去。”
“你!”阮陳氏還要再罵,阮卓白就進來了,他給兩人請了安,又看了眼阮宏遠,溫聲問,“爹,您真不去?”
阮宏遠是有些怕自己這個長子的,但他還要臉,做不出這種上趕著賣兒子的活計,這會看著阮卓白溫和的目光瑟縮下肩膀,鳥也不敢逗了,只是低著頭悶著聲音勸道:“卓白,你就非要這么做嗎?”
“咱們一家這樣過不也挺好的?”
他自己是個沒本事的,也沒覺得祖上定的規矩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大哥有一百錢就會分他五十錢,什么都不用做還能拿錢,有什么不好的?所以他就很奇怪自己這個兒子為什么要上趕著給人家當兒子,雖然以后賺了錢還是會給他花,但何必呢?
混日子不是挺好的?
阮卓白眼中閃過一絲嫌惡,卻沒讓人瞧見,他一向擅長偽裝,這會心中再厭惡自己這個爹,也不會露于面上,聞依舊是溫聲說道:“爹,大哥不肯接手,大伯又要管書院,我也是為了我們阮家著想。”
阮宏遠撇了撇嘴,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阮庭之離開可跟他兒子脫不了干系。不過他也不敢說,只能悶著嗓子撂下一句,“那你們自己去吧。”說完就提著鳥籠走了出去。
“姓阮的,你要敢走——”阮陳氏追出去,還想再罵就被阮卓白拉住了胳膊,“好了,他既然不肯去,就阿娘和我去吧。”
反正他也沒指望過自己這個爹。
自然——
他也看不起他娘。
垂眸看了眼身邊婦人的打扮,阮卓白心中不喜,又聽她嘀嘀咕咕嘴里罵得全是不入流的話,更是厭惡,他忍耐得抿起唇,丟了句,“走了。”便提步往外走去。
“哎,卓白,等等我啊。”阮陳氏罵罵咧咧,看著阮卓白離開,這才火急火燎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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