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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親生

      緗國公府。

      得知兒子回朝后直接去了慕時清那里,緗國公氣不打一出來,本想等兒子回來好好質問一番,卻見兒子頂著一張傷痕累累的臉回府。

      反復詢問后才知道,是邵成熹那廝動的手。

      緗國公一下子就怒了,兩人在朝中也算惺惺相惜,那廝不看兒子的面子,也要看他的面子吧。

      于是乎,緗國公背著兒子跑去邵府說理,結果吃了閉門羹。

      一氣之下,他來到大將軍府的后巷,沖著拳頭“呸呸”兩聲,翻上了高墻。

      對于家主的舉動,兩名扈從很是汗顏。

      “公爺,您悠著點。”

      緗國公邁上一條腿,跨坐在墻頭,“老子年輕時攻取過三丈的城樓,區區一堵府墻算個屁。”

      說著,他跳進后院。

      兩名扈從對視一眼,蹲在墻根等待,忽然,聽見墻內傳來“汪汪汪”的狗吠聲,緊接著傳出自家公爺渾厚的恐嚇聲。一時間,吵鬧個不停。

      府墻內,緗國公將惡犬嚇跑,兀自走進廊道,朝正院奔去,卻被護院堵住去路。

      “將軍有令,敢擅闖府宅者,一律按盜賊處置!”

      緗國公氣得直吹胡子,“你們這群龜孫,給老子讓開,老子要見邵成熹!”

      事先得了命令,護院們也沒太顧及他的身份,拿起掃帚就往他身上招呼。

      一身灰土的緗國公到處亂跑,“你們這群龜孫,等老子扒了你們的皮!”

      好在身手矯健,扯下腰間軟鞭揮開護院,為自己殺出一條“血”路。

      將近五旬的男人被激起了熱血,直沖入“敵營”,大喊道:“邵成熹,你給老子出來!”

      邵成熹抱著阿笙,從里屋走出來,一臉陰沉地看向緗國公身后的護院們,“一群廢物!”

      護院們低下頭,都沒想到上了年紀的緗國公還這么勇猛。

      邵成熹顛著困頓的阿笙,沖緗國公哼了一聲,“這里不歡迎姓陸的,沒事就滾!”

      深夜的靜謐被斗氣的兩員老將徹底打破。

      從未被如此對待過,緗國公握緊軟鞭,剛要開罵,視線忽然鎖在邵成熹懷里的小家伙身上,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那個困得直點頭的小家伙,軟綿綿、白胖胖、粉嫩嫩...好像阿舟小時候...

      時光髣髴陡然倒流,回到了初為人父那天,自己守在產房外,等待長子出生時的場景。

      緊張又激動,彷徨又期翼。

      當穩婆抱著一個裹著紅包的小團子走出來道喜時,剛毅穩重的男人哭的像個孩子...

      長子剛出生那些年,他也曾耐心十足,時常帶著小阿舟到處逛,那些沉睡的記憶仿若穿透了冰封,歷歷在目。

      緗國公愣住,使勁兒揉了揉眼皮,確認自己沒出現幻覺,大步走上前,“誰的孩子?!”

      沒想到他會把注意力集中在阿笙身上,邵成熹稍一轉身,避開他那股沖勁兒,“誰的孩子,關你屁事?”

      沒理會他的惡劣態度,緗國公追著瞧,“讓我看看。”

      抱著阿笙,邵成熹不方便動手,要不早把對方打趴下了,“別嚇到孩子!”

      “快讓我看看。”緗國公扯住邵成熹的手臂,逼他停下來。

      就在這時,阿笙忽然抬起頭,與緗國公對上了視線。

      小家伙烏黑清透的眼仁里,映出自己的虛影,緗國公觳觫一下,定住了視線。

      他他他...倒吸口涼氣,緗國公指著邵成熹,“這是誰的孩子?”

      邵成熹淡淡道:“我外甥女的兒子。”

      緗國公脫口而出,“你外甥女是誰?”

      眼中流露一抹諷刺,邵成熹撥弄一下阿笙的耳垂,“她叫寶珊。”

      猶如晴天霹靂,緗國公連連后退,差點被地上的氈毯絆倒。

      寶珊的孩子,寶珊的孩子...

      難怪兒子非她不娶,原來她誕下了陸家的種。

      緗國公背過身,咬住拳頭,根本無法平息內心的震驚,長子竟然背著家族,讓外室生下了私生子。

      對于緗國公怪異的反應,邵成熹懶得理會,顛著阿笙去往后罩房,“送客。”

      護院們將緗國公團團圍住,“請吧,國公爺。”

      寡不敵眾,緗國公狠狠甩了一下衣袖,大步離開。

      廊道內,阿笙迷迷糊糊地問道:“舅公,那是誰呀?”

      阿笙雖然認生,但只要跟人相處幾個時辰,發現了對方的友善,就會無意識地卸去心防。

      邵成熹特別喜歡阿笙的小奶音,笑著蹭蹭他的臉,“是混蛋球的爹。”

      “混蛋球?”

      “嗯。”

      來到后罩房的檐下,邵成熹隔著門板道:“寶珊,開門。”

      “咯吱。”

      房門被拉開,一襲冰玉色長裙的寶珊走出來,纖細的腰肢上墜著一個做工精致的香囊,是大將軍夫人親手做的,邵家的小輩每人配了一個。

      將阿笙遞還給寶珊,邵成熹笑道:“不枉我抱了一整日,阿笙不跟我生分了,適才還讓我講故事呢。”

      “小孩子就是這樣。”

      “是啊,以后我得多帶帶。”邵成熹揚了揚下巴,“進屋吧,早點歇息。”

      “舅舅也是。”

      目送邵成熹離開,寶珊剛要轉身進屋,就被去而復返的緗國公喊住。

      看著從屋頂跳下來的中年男人,寶珊怔愣,下意識護住阿笙。

      “我不會傷害你們母子,”為了避開眼線,緗國公放低聲音,“咱們談談。”

      巴不得與緗國公府的人離得遠遠的,寶珊哪會跟他詳談,但出于禮節,她沒有叫人來驅趕他,“您要問什么?”

      緗國公單刀直入,“這是你跟誰生的孩子?”

      這話極為刺耳,寶珊忍住心中苦澀,冷靜道:“總歸不是與世子,還請公爺放心。”

      女子平淡的話語、疏離的目光,都在傳遞著一種立場,再不會與緗國公府扯上任何關系。

      可緗國公還是篤定道:“他是子均的骨肉。”

      寶珊錯愕地看著面前的老者,“不是。”

      “你不必矢口否認,這個孩子跟子均小時候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除了胖點,再沒有差別。”

      不是說長得像就一定有血緣關系,但這孩子偏偏是寶珊生的,哪會有如此巧合的事!

      緗國公根本不信寶珊的話,斷定阿笙就是兒子的骨肉。

      心里的煩亂和對這個孩子復雜的態度交織在一起,攪得他亂了心緒。緗國公抹把臉,有些頹然地靠在檐柱上。

      之前,官家曾笑問他,若是府中公子從外面有了私生子,他該如何處置。

      那時,他以為自己在處理私生子的事情上會態度果決、不留余地,此刻卻進退兩難。畢竟是一個鮮活的生命,還那么嬌憨。

      緗國公岔開腿,雙肘撐在膝蓋上,捂著臉道:“他叫什么名字?”

      “阿笙。”

      沉默片刻,緗國公抬起頭,看向閉眼睡著的小家伙,“多大了?”

      寶珊不想再回答,畢竟從懷胎起,她就沒打算讓阿笙認祖歸宗。

      見她不回答,緗國公也不緊逼,事情來的太突然,將他打的措手不及,他需要好好斟酌再行其他。

      “你放心,世家有世家的規矩,不會不認這個孩子。”

      “我想您搞錯了,”寶珊橫抱著睡著的阿笙,輕輕晃動臂彎,“不管您問多少次,我都是這句話,阿笙不是陸喻舟的孩子,跟你們陸家毫不相干,請你們放過我,不要再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目光一直鎖著歪頭睡覺的小家伙,緗國公點點頭,“知道了。”

      說罷,提步走向高墻。

      不知這句“知道了”是何含義,寶珊凝著他的背影,見他忽然抬手向后擺了擺......

      官家因身體不適,早朝一直被耽擱,在中書省和樞密院聯合進諫下,官家同意讓太子趙祎代理朝政。

      早朝后,陸喻舟照常去往中書衙門,半途被自己父親攔下。

      “今日散朝,早些回府,為父有話同你講。”僅留下這一句,緗國公盯著兩個黑眼圈離開,留給兒子一個冷漠的背影。

      陸喻舟沒有多心,散值時本打算按時回府,卻因公事太多又耽擱了一個時辰,等他回到府邸,已是夜幕籠罩。

      想起父親那會兒的話,陸喻舟回屋換了一身便服,走向主院書房,叩門道:“父親。”

      不同于往日,這日的緗國公臉上沒有半點笑意,書房內氣氛壓抑,連個仆人都沒有,“進。”

      心里起了疑,陸喻舟還是抬步跨進門檻,沒等來到書案前,就被一道厲聲晃了一下。

      “跪下!”

      陸喻舟站著不動,根本不知發生了什么。

      昨晚回來時已是三更時分,怕耽誤明日的正事,才忍到此時。緗國公站起身,陰沉著一張臉,道:“擅自養外室不說,你還在外面跟人生了一個私生子,陸家的臉面都讓你敗光了!”

      私生子?

      陸喻舟淡淡道:“您在說什么?”

      “閉嘴吧你。”緗國公拿起許久不用的戒尺,來到他面前,“伸手。”

      “......”

      戒尺是父親用來教訓其他弟弟的,從未在他的身上使用過,一時間,陸喻舟有些反應不過來。而且,都多大了,還要挨戒尺?

      “有話您直說,恕兒子聽不懂。”

      緗國公緊抿著唇,抬手就用戒尺甩了他一下,十層的力道,“不孝子!”

      小臂火辣辣的,陸喻舟攏起劍眉,握住了再次甩來的戒尺,“凡事總要有個理由,您先講清楚!”

      緗國公氣得胸口直顫,“那個叫阿笙的小孩,是你的親骨肉,你還要瞞我到何時?”

      “阿笙不是兒子的骨肉。”

      雖然心里希望阿笙是親生的,但事實擺在那。

      緗國公冷笑,“這么說,你還要替別人養兒子了?”

      “是。”

      “你!”

      陸喻舟對上父親憤怒的雙眼,坦然道:“兒子心悅寶珊,喜歡阿笙,甘愿......”

      “啪!”

      一記耳光,打在陸喻舟的舊傷上,讓原本就未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

      陸喻舟用指骨碰了一下滲血的嘴角,輕哂一聲,堪堪忍住火氣。

      父親不會無緣無故動粗,這一耳光反倒讓他冷靜了許多。

      緗國公蜷起發抖的拳頭,“糊涂!”

      親骨肉就在眼前,竟會覺得是別人的種,不是糊涂是什么?!

      走到多寶閣前,緗國公取出鑰匙,打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抽出幾副畫像,甩在兒子臉上,“這是你幼年時的模樣,你自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

      攤開一幅幅陳年畫卷,畫卷里的小童子戴著虎頭帽,身穿裲襠,脖子上系著彩繡圍涎,將幼童惟妙惟肖地躍然紙上,乍一看,還以為是瘦了一點兒的阿笙。

      濃密的睫毛輕顫,陸喻舟雙手不受控制地合上畫卷,目光有些游離。

      向來淡然自若的男人頭一次失了分寸,魂不守舍地沖了出去,隨手扯住一個仆人,“備馬。”

      “啊?”

      “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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