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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癡情

      凝睇那截腰身,陸喻舟終于知道,夢里的他醉臥在了哪里。

      美人的腰,比烈酒還要醉人。

      剛扯下裙帶上的紈素娟帕,就感受到了女子的呼吸變得急促了。

      陸喻舟掐住她的腰窩,如從前一樣纖細,她真的生過孩子?隔著衣衫都能感受到她肌膚的緊致。

      腰間的大手不緊不慢地丈量著,惹得寶珊渾身發軟,有些站立不穩,要不是從心里厭惡這個男人,只怕要雙手撐在他的肩頭尋求平衡了。

      兩年未與他親昵過,寶珊攥緊手,盡量轉移注意力,只盼著今晚快些過去。

      今晚皎月盈盈,將對面矮墻里的枝椏映在了窗子上,枝椏的虛影搖搖晃晃,亦如她垂落在腰間的長發。

      陸喻舟有個不知能不能稱為癖好的習慣,喜歡拔下她鬟上的簪子,揉亂她的長發,想是,他喜歡窺探破敗之景中的凄美,喜歡蕭條中的落日光景吧。

      那雙堪稱完美的大手一點點攻克她的壘壁,有種想讓她服軟的意思。寶珊咬牙看向別處,溫柔的眉眼失了光暈。倏然,里屋響起阿笙的哭聲,寶珊一把推開男人,小跑進屋,邊跑邊整理褶皺的裙裾。

      被推開的男人倚在軟枕上,淡漠地盯著她的背影。

      阿笙被噩夢驚醒,哭得臉蛋通紅,無助的樣子讓寶珊心疼。

      “娘在呢,阿笙怎么了?”寶珊抱起熱乎乎的大胖小子,輕輕拍他的后背,試著驅散他心頭的恐懼。

      阿笙只是哭出了聲,并沒有徹底清醒,兩只小手摟著娘親的脖子,閉眼繼續睡。

      屋里的小團子離不開娘,屋外的男人又蓄勢待發,寶珊進退不得,忽然不想跟外面那人周旋了。

      抱著孩子靠坐在床上,思緒回到了兩年前,慕姐姐還未失蹤那會兒,那是她最舒坦愜意的一段時光,差一點就擁有了兩個家人。

      漏刻嘀嗒嘀嗒地響著,阿笙終于發出了均勻綿長的呼吸。

      小家伙睡熟了。

      寶珊把他平放在床上,側身躺下,又把帷幔放了下來。

      陸喻舟進來時,看見拂動的帷幔,繃直了嘴角,卻也沒有將寶珊從孩子身邊奪過來。

      那小家伙夜里喜歡抱人,適才的哭鬧是因為感到孤單吧。

      陸喻舟忽然覺得自己真大度,還可以替別的男人的孩子著想了。

      陡然,他聽見帷幔中傳出一聲輕喃:“爹爹。”

      聲音太輕,以致分辨不出是寶珊的夢囈還是阿笙的。

      母子倆占據了自己的床,陸喻舟轉身去往對面的臥房,耳畔一直回響著那句“爹爹”。

      璀璨星野,一抹白衣沿著湍流慢慢走著,寬袍飄逸,他如遺落人間的白鶴,想要達成心愿再離去。

      走得累了,慕時清放下褡褳,坐在河邊的磐石上休憩,風餐露宿,星月為毯,俊朗的男子眉眼間遮不住憔悴。

      擰開水囊,慕時清抿口水,望著天上的月亮,今晚月圓,有點想念小阿笙了。

      孩子兩歲多了,不知長得更像誰。

      心底被孩子觸及的柔軟滋潤了干涸的心,他單手撐頭側躺在磐石上,另一只手拎著水囊,有種遺世獨立的縹緲感。

      沿途打聽了許多城鎮村落,都沒有太子和慕夭的消息,兩年過去,杳無音信,最壞的可能就是兩人被沖到河岸,遭遇了獸群。

      慕時清是一個很冷靜的人,知道再尋下去于事無補,該回汴京去探望一下兄長了,之后,他會回到江南小鎮,陪阿笙長大。

      漂泊的人,總要尋個理由叫自己停下,叫自己暫放心中的執念。

      婉兒,夭夭,是這樣嗎?

      靜幽的郊野,男子輕輕嘆息,帶著悵然若失的無奈。

      就在慕時清快馬加鞭返回汴京城時,一路從汴京出發的人馬,即將到達江南小鎮。

      端坐在輿車上的官家手里捏著一枚與腰間相同的羊脂玉佩,面龐染了焦灼。除了邵婉,沒有一個人能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失了分寸,馬不停蹄地趕來發現玉佩的小鎮。

      玉佩是一對,是邵家祖傳給嫡出大小姐的,邵婉當年離開汴京時,托她的閨友將其中一枚轉送給慕時清,被官家中途截胡了。

      官家掀開窗帷,將兩枚玉佩重疊,放在日光下凝視,從兩枚玉佩的紋路中看見兩個清晰的字——吾愛。

      這一幕,官家覺得無比諷刺,自己等了多年的小青梅,對別人暗許了芳心,他一時憤怒,將邵婉帶進東宮,強拆了鴛鴦。

      他還記得邵婉的淚眼,以及那句“我永遠不會原諒你”的訣別之。

      縱使這樣,他也不后悔,不后悔自己做的一切,他是不會容忍自己的心上人投入別人懷抱的。

      邵婉失蹤十幾年,他找了邵婉十幾年,皇天不負苦心人,終于查到了蛛絲馬跡。

      這枚玉佩是在江南的一座小鎮上找到的,想必那里會有線索。

      邵婉,等朕來找你。

      次日一早,寶珊被懷里的小團子拱醒,才發現天已大亮。

      阿笙摟著娘親的脖子,笑嘻嘻道:“娘賴床了。”

      怎么會......

      平日都不會賴床,住在陸喻舟這里怎么會賴床?

      寶珊坐起身,聞到一股香料的氣息,心下了然。陸喻舟善用香,怕是往香爐里加了助眠的東西。

      可阿笙為何沒有陷入沉睡?

      睡醒覺的小團子特別興奮,在寶珊身上爬來爬去,一點兒也沒意識到自己“身處險境”。

      寶珊摸了下阿笙的屁墩,柔聲道:“我們阿笙沒有尿床。”

      阿笙努努嘴,把臉埋在寶珊的肚子上,“壞叔叔幫阿笙換的。”

      寶珊一愣,沒想到陸喻舟會幫“別人的孩子”換尿褲。而阿笙又穿著一條卷了十多圈的長褲,褲腰松散,被系了一個結。

      阿笙拍拍寶珊的腰,告狀道:“壞叔叔摸娘親這里了。”

      寶珊俏臉一臊,那點困頓全都嚇跑了,“摸了...多久?”

      小團子爬來爬去,也不正經八本地回答問題,看樣子已經吃過了,要不然不會這么歡脫。

      其實,阿笙今早興奮是因為陸喻舟抱著他去用膳時,在灶房里遇見一個小哥哥,這個小哥哥沒有嫌棄他,陪他玩了好一會兒。終于有一個愿意跟他玩的小孩子了。

      驛館里空蕩蕩的,陸喻舟帶欽差們又去了堤壩,說是傍晚才會回來。寶珊合上房門無所事事,那個男人只有在晚上才見得著面,怕不是要憋瘋阿笙?以阿笙貪玩的性子,定然要哼唧著出去。

      果不其然,沒到晌午,小團子就趴在門縫上,探頭跟看守的侍衛碎碎念:“阿笙想出去。”

      被碎碎念了兩個時辰,侍衛有些于心不忍,跟同袍商量幾句,蹲下來對阿笙道:“你只準在客堂里玩,不準出去。”

      門口有把守,肯定能看住一個小孩子。

      得了準許,阿笙扒著門框,先邁出一條小短腿,見侍衛們沒攔著,竊喜一笑,半舉著兩只小胖手跑了出去。

      小哥哥,阿笙來啦!

      可他剛跑下旋梯,就撞到一個人的腿上,磕疼了鼻子。

      “小鬼,當心點。”

      阿笙拽著那人衣裾仰起頭,撞入一雙帶笑的桃花眼。阿笙發現,他最近遇見的叔叔們都好好看呀,像是從畫里走出來的。

      小肉團子眨著萌萌的大眼睛盯著自己,趙澈蹲下來,用扇柄敲了一下他的頭,“阿笙?”

      咦?

      阿笙歪了歪頭,這個叔叔怎么認識自己?

      二樓客房內,寶珊被侍衛攔下,只能遠遠看著阿笙和陌生的少年,觀驛工對少年的態度,想必這少年也是位貴人。

      正當她思忖著少年的身份時,少年忽然抬眸,直直看向她,眼底星星點點,配上上挑的眼型、霞紅色的錦衣,竟比邵修更像狐貍。

      “阿笙。”寶珊喚了兒子一句,“回來。”

      阿笙剛要去玩,心里都撒歡了,卻被兜頭潑了冷水。小孩子的情緒全寫在臉上,一看就是失落極了。

      見此,趙澈揉揉阿笙的頭,“她是你阿娘,還是你阿姐?”

      看著寶珊窈窕的身段,根本不像生過孩子的,可昨兒傍晚,他確實聽見她用柔柔的聲線訓斥了孩子。

      提起自己的娘親,阿笙又喜笑顏開了,特驕傲地揚起下頦,“是我娘親呀。”

      趙澈彎唇,桃花眼瀲滟生波,“那要聽你娘親的話,快回去吧。”

      阿笙慢吞吞地邁開小短腿,一晃一晃地登上旋梯,走到半截有點累,又有點淘氣,竟然趴在旋梯上,撅著腚往上爬。

      小孩子總是會有淘氣的一面,只是這個小胖墩過于萌憨,逗笑了把守的侍衛們。只見相貌兇冷的侍衛們翹起薄厚不一的嘴唇,憋著笑意。

      寶珊稍稍側開身,在侍衛們的視線范圍里,步下旋梯將兒子抱起來,腳步沒站穩,向后仰了一下,正要單手扶住旋梯的扶手,腰間卻驀地多了一只手。

      趙澈扶了一把她的腰。

      寶珊站穩,扭頭看向眉眼含笑的少年,忽略剛剛的尷尬,道了一聲謝。

      趙澈手握折扇,比劃一個“請”的手勢,示意母子倆可以回屋了。

      對方的目光太過高深,且身份不簡單,寶珊不愿與之多,輕輕頷首,抱著阿笙回去了。

      目送母子倆進屋,趙澈轉身步下旋梯,腰間的流蘇玉佩來回晃動。

      驛工端著托盤走上前,“殿下是來找陸相的?”

      “嗯。”比起陸喻舟,趙澈顯得隨和許多,接過托盤上的蓋碗,隨意坐在一把椅子上,“陸相何時回來?”

      “傍晚時分。”

      為了避嫌,趙澈根本不會接近堤壩,聽驛工此,有點無奈,“行了,你去忙吧。”

      驛工哪能把尊貴的九皇子晾在這里,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試問道:“小的給殿下收拾一間房?”

      趙澈單手托腮,轉了一下手中折扇,“不必了,免得陸相回來說我意圖不軌。”

      稍許,皇城司的侍衛走進來,“殿下,圣駕距離這里還有三天的路程,咱們要在此迎接圣駕,還是繼續南巡?”

      官家出行,行蹤低調,為的就是不引起人們的注意,趙澈本不該留下,但他太好奇官家此行的目的了。

      為何會忽然前來?如是南巡,大可不必讓他提前過來,若是巡視堤壩,大可與陸喻舟同行啊。

      而且,若非皇城司的密報,他都不知曉官家出宮了。事出反常,別有玄機。

      屋外烏云密布,一場春雨即將降臨,趙澈負手站在門前,“不走,等官家責問下來,就說咱們擔心堤壩決堤,為防這邊人手不足,耽誤了行程。”

      “諾。”

      客房內,阿笙又想出去玩了,可寶珊介懷大堂內的少年,說什么也不準阿笙出去。

      阿笙皺著小臉,抱著寶珊一條腿,不讓她走路,“阿笙不想呆在這。”

      他想回到府中,跟大黃狗玩鬧,跟齊姨母投壺,不想呆在逼仄的驛館。

      寶珊何嘗不想離開,可即便逃出去了,也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的,還要被逮回來。面對陸喻舟這樣的權貴,若是沒有一點本事,是會永遠被推進塵埃的。

      伶俜的孤女,帶著一個幼童,想要改變現狀,屬實太難了,但她沒有因此一蹶不振,慢慢學著強大內心,由內而外變得無堅不摧。

      “松開,”寶珊低頭看著阿笙,“娘要給你洗尿褲。”

      阿笙無聊極了,屋里就只有娘親一個,小手一勾,就是不放開。

      小家伙磨人了。

      寶珊放下手里的木盆,握住他的手,“娘帶你在廊道上走走?”

      “唔。”

      寶珊拉開門,試著跟侍衛們商量起來,“我們孤兒寡母,在你們的視線范圍內,能掀起什么風浪?孩子憋壞了,還請各位行個方便。”

      明明聲線柔和,但語氣里帶著不易察覺的冷冽,這種語氣吸引了趙澈的注意。

      皇城司的侍衛認出寶珊,附耳對趙澈說了幾句,趙澈眨了一下桃花眼,加深了笑意。

      原來,她就是那個從緗國公府逃跑的侍女。

      一個能讓趙薛嵐瘋狂嫉妒的侍女,還能安然無恙地跟人生了兒子...趙澈撥弄幾下玉佩流蘇,道了聲“有趣”。

      侍衛提醒道:“殿下,官家這次私訪,會不會跟太子的消息有關?”

      趙澈語氣閑閑,“不會。”

      皇家沒有一個子嗣能勞駕得動他的父皇親自出馬。

      少年眼底泛起譏嘲,皇族親情冷漠,他從不指望誰付出真心。

      當晚,大雨瓢潑,堤壩那邊因陸喻舟等人事先有所籌謀,避免了決堤的危險,但也讓眾人意識到了修繕的迫切性,而修繕幾處堤壩需要消耗大量的人力財力,不可能全靠國庫出資,需靠附近一帶的富商籌資。

      這件事,必須由陸喻舟親自出面,與商賈們一起坐下來商議。

      翌日傍晚,陸喻舟帶著欽差們,在當地官員的介紹下,與幾個巨賈約在了酒筵上。

      幾人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由其是要出錢的一方,在酒桌上自然不如官員們那么拘謹,紛紛向朝中的大權貴敬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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