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揚的告白很短,但說得很艱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尖中蹦出來,葉朗一閉上眼,就仿佛自己的靈魂穿越到現場,連凌揚臉上細微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葉朗回憶起凌揚很久以前以鈴鐺兒的身份對他說過的話
——我跟他認識十六年,小時候的事情都是聽長輩提及,我只知道自己有記憶開始就同他在一起,那種感覺就好像我們自然而然地就是彼此的一部分。
——我們一直是最好最鐵的兄弟,他也有女朋友,可是某一天我不知道怎么腦抽居然跑去跟他告白。
——他是沒直接拒絕我,可他連一個字都不想跟我說,連句不行都沒有。
這段錄音放完,葉朗點到了下一條,從錄音筆里傳來的是一條嶄新的錄音,上次葉朗在檢查這個錄音筆的時候還沒有這一段,葉朗看了眼錄音時間,正是在告白之后不久。
他把錄音筆放回到桌面上,仔細辨認從里面發出的響聲,似乎是在擊打什么東西,時不時還夾雜著一兩聲不太清晰的悶哼。
擊打聲大約持續了一分多鐘,從里面傳來噗通一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一個男聲笑了兩下,“這小子真弱,我都沒什么興趣了。”
葉朗聽過這個聲音,是胡黎樂隊的鼓手申瑪,凌揚當初在酒吧門口見到他之后,整個人就變得很奇怪,像是陷入了極大的恐懼。
緊接著一個完全陌生的女聲響起,她的話顯然不是對著申瑪說的,而是對著在場的另一人。
“我們也算一個部隊長大,認識了十幾年的關系吧,你居然翹我墻角?阿琥把你當好兄弟,沒想到你竟然這么不要臉,能對他說出那種話,哈!”
“要不是老天都看你不順眼,把你當第三者的鐵證擺在我面前,我范貝貝連被一個男人三了都不知道,真是可笑!這事傳出去,我豈不是要成為院里的笑柄?”
“凌揚,實話告訴你,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你明明是大院里的野孩子,仗著跟阿琥和姓白的關系好,成天往我們小院跑,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配嗎?”
“你明知道阿琥跟我在一起,還整天纏著他,這些我都忍了,沒想到你居然還得寸進尺地對他抱有那種齷齪的想法,你配做他的兄弟嗎?”
“我告訴你,你不配!你身份配不上他,你家世配不上他,你連性別都配不上他,阿琥他根本就不喜歡男人!”
“本來你還有機會當只可以上天的鳥,可惜現在你只能當只不會飛的雞,雞怎么能配得上鳥呢?”
“你以為你拉著他一起打游戲,一起打比賽,就代表你還能跟他并肩作戰?別幼稚了!你只剩下這雙手可以同他平起平坐了,但那也將成為過去時!”
“就算是一雙雞爪子,我也要折斷它,這就是你癡心妄想的代價!”
申瑪的笑聲再度響起,“看看我在這小子手機里發現了什么,原來這賤人好這一口。”
重重的腳步聲。
“既然你喜歡這個,那就讓哥哥滿足你。”
他的聲音充滿了輕蔑,“認得嗎?美國黑鷹,鋼頭鋼底,我新買的,便宜你了。”
“啊——————!!!”撕心裂肺的一聲慘叫。
女人尖銳的聲音,“還有另一只!當年你折了一對翅膀,今天我廢你一雙爪子,看你以后還怎么囂張!”
另一男聲插入,“什么人!”
“有人來了。”
“嘁,今天真是便宜你了,走。”
嗶——錄音結束。
葉朗雙手交握抵在額頭,臉上表情如死水般遲遲不見波瀾,半響過后,他伸出手去,按下了重播鍵。
※
葉朗站在凌揚家樓下,抬頭仰望著凌揚臥室的窗口。
身后傳來細微的腳步聲,來人踮著腳尖一點點接近,然后猛地撲了過來,一只胳膊摟上葉朗的脖子,嘴里模仿著沖鋒槍的聲音,“噠噠噠大!”
葉朗被他的沖力撞得向前趔趄了小半步才穩住,凌揚借著摟他脖子的向心力從身后轉到他面前,另一只手里還舉著個冰激凌筒。
“想什么呢?回來了也不上去。”
凌揚的手還勾在葉朗頸后,兩個人之間只有十公分的距離。
葉朗近距離注視著凌揚的眼睛,那眼神純凈無垢,不摻一絲雜質。
“謝謝你。”葉朗突然開口道。
凌揚的表情一怔,“哈?謝我什么?”
葉朗搖頭,“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謝謝。”
謝謝你,披著羊皮接近我。
謝謝你,鼓起勇氣向我告白。
謝謝你,一張又一張的小紙條。
謝謝你,剪斷情緣也沒有逃開。
謝謝你,把謊編織的盾朝向我,把真相組成的矛對準自己。
謝謝你,經歷了那么多的傷痛,卻依舊笑得出來。
從今以后,讓我做你的mt,擋在你面前,為你承擔一切傷害。
“你今天很奇怪誒,”凌揚把手中的冰激凌送到嘴邊,突然啊啊啊地叫了起來,“我的冰激凌呢?”
他往地下左右一望,“啊啊啊剛才撲過來的時候掉到地上去了!”
凌揚舉著手中光禿禿的冰激凌筒欲哭無淚,“我還沒吃呢,這下都喂螞蟻了。”
葉朗牽起他的手,“走。”
“去哪兒?”
“去買冰激凌。”
“好耶,那這次我要兩個球!”
“三個好不好?”
“真的?那我要草莓,香草,還有巧克力的,啊,哈密瓜的也很好吃,嗚嗚嗚,好難選……”
m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