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紙條,上面只寫了兩個字:收人。
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過陰婆從這具浮尸身上,沒有問出更多的話。我拿著紙條愣愣的站了半天,心想著難倒這件事情,永遠都是一個謎了嗎?
“收人?什么意思?”神算子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湊到我身邊,看了看紙條上的字:“什么意思?”
“別問了,我也不知道,真的,不騙你。”
我又和過陰婆說了一會兒話,她其實想的很明白了,自從自己丈夫的遺體被古舊的銅鑄車架接走時,過陰婆就知道,這件事是不會有答案的,如果要硬著頭皮去查個水落石出,那么最后遭殃的只會是自己。
我跟過陰婆道了謝,帶著神算子出門。那個引路人還在院子附近呆著,看見我們出來,趕緊過來詢問,要不要吃些東西。
“不用了,我們急著趕路,就不攪擾了。”我謝絕了對方的好意,和神算子離開村子。
走在夜色下的河灘,我心里很悵然,盡管知道過陰婆說的有道理,這世上很多事情是沒有答案的,可我總是不愿放棄。那畢竟是我的父親,生我養我的父親。
神算子問我有什么打算,我想了想,反正自己還年輕,無牽無掛的,可以再干幾年老本行。
“天天在河里漂著撈尸,有什么好處?老弟,還是跟我一樣,游歷江湖吧,只要腦子活泛,總不會餓肚子,比撈尸強得多了。”
“過兩年再說吧。”我覺得心里有一點亂,我也不敢朝遠處想,如果一直找不到這件事的真相,難道我就要在這條大河上漂流一輩子,做一個孤獨的撈尸人嗎?
我和神算子走走停停,一直走到天亮,神算子要走了,我也回到之前停放小船的地方,把小船推下水,送了神算子一程。
我繼續做了撈尸的老本行,一個人住在小村,早上出門,晚上收船回家。這樣的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轉眼就又到了初夏。
這期間,我結識了幾個撈尸人,都是普通的撈尸人,有一些甚至都不是正經學過撈尸的,只是憑一把力氣,在大河里討生活。有時候,幾個人偶爾碰到一起,會一塊兒喝點酒,吹吹牛。每個撈尸人都有自己平時常去的河段,會講一講各自的見聞。
我聽他們說,有個有錢的鄉紳,獨自出了一筆錢,在兩三百里長的河道上選地方修十來座喜廟和化人場。
喜廟就是義莊,而化人場,其實就是用來焚燒尸體的地方。有些尸體一直沒人領,放的久了會有麻煩,如果不及時處理一下,可能要引發后患。
我打聽了一下,那個捐錢修喜廟的鄉紳,竟然是平安鎮的馬老太爺。馬老太爺當時果然脫險了,只不過兒子孫子已經故去,偌大的馬家,只剩他一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兒。
這幾個撈尸人帶來的消息果然不假,沒過幾天,有人在離小村大概六七里的地方,開始修喜廟,這座喜廟的規模,比常見的喜廟至少大一倍,一共雇了十來個民夫。這活兒至少得干一個半月,喜廟修在離河灘不算太遠的一片高地上,民夫都是河灘本地人,有時候我收船的時候閑了,想著回家也沒什么事做,就在那邊跟民夫喝酒聊天。
喜廟快要上梁的時候,河水的水位暴漲,又下了幾天雨,延誤了工期。這種大屋的大梁,本地沒有,得從外面運進來,等到幾天陰雨天氣過去,大梁才運到。我聽人說,給大屋上大梁,是件很有講究的事,以前也不常見,所以收船之后,我就在喜廟那邊呆了呆,想要看看熱鬧。
不過,干活的民夫告訴我,負責上梁的人今天不來,大梁肯定上不了。我有點失望,收拾了自己的東西,打算回家。
就在這個時候,河灘那邊漲了水,巨大的水浪卷著水花,一陣一陣的朝岸上蜂擁。民夫里有個十六七歲的半大小伙子,叫小六,是平時跑腿干雜活的,小六年輕,眼睛很尖,工地離河岸那邊遠,他卻看見水浪涌上沙土地的時候,帶上來一些魚。
“魚!有魚!”小六撒丫子朝河岸那邊跑去,幾個民夫也踩著泥濘的沙地,跟著小六朝那邊跑。
河水的確卷上來一些魚,都在河岸上啪嗒啪嗒的甩著尾巴。民夫們都很高興,七手八腳的撿了十幾條。
民夫在工地干活,雜糧面的饃饃管飽,只不過見不了葷腥,這十幾尾鮮活的河魚,拿來打牙祭是最好不過了。做飯的伙夫把魚收拾了一下,一鍋給燉了,小六他們平時和我混的熟,硬拉我留下來吃魚。
吃飯的時候,民夫們三三兩兩的到鐵鍋那里舀魚湯,還有人拿了點酒。工地沒有別的佐料,不過,鮮活的河魚只需加水燉燉,就是一鍋好湯。小六給我端了一碗,還沒有喝,一股鮮味就鉆進了鼻孔。
“來,哥,喝著。”小六又弄了點酒,跟我碰了一下,河邊潮氣重,常在河邊干活的人,從小就習慣喝一點白酒,祛濕活血。
小六咂了口酒,稀里嘩啦把魚湯喝了下去,又撈兩塊魚肉吃了。我畢竟是來混飯的,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哥,吃啊。”小六抹了抹嘴,拿著自己的空碗,笑嘻嘻的說道:“我再去盛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