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記得把說明給我。”我公事公辦地說。
“已經發到你的郵箱了。”
“我打不開cad軟件,能給我打印件嗎?”
“這樣吧,把你的電腦拿來,我給你裝上cad。”
“不好吧,盯著屏幕看太久會眼睛疼。”——我的電腦藏有太多秘密,擔心瀝川會不會趁這當兒又把我的硬盤考貝了。
“是這樣啊。那好。圖就放在我的辦公桌上。藍色的紙筒。我現在去現場,你自己去取吧。”
我兩手一攤:“怎么取?我沒房卡。”
他本已打算離開,又停下來,雙眉一挑:“沒有房卡?怎么會?”
我只好耍賴:“我怎么會有你的房卡?”
瀝川瞪了我一眼:“備用房卡也沒有?”
“已經還了……”
“跟我來。”他的臉已經陰沉得不能再陰沉了。
餐廳的門外就是小賣部。一想到今日工作繁重,我的煙癮又來了。
“等等,我去下小賣部。”
“我陪你去。”
瀝川硬跟著我,一直跟到小賣部的柜臺前。那服務員每次都賣煙給我,跟我挺熟。
“早!還是老牌子嗎?一包還是兩包?”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然后,我終于問:“你有沒有戒煙糖?”
“沒有。藥店才有賣。”
我沒說話,準備作罷。不料站在一邊的瀝川問道:“請問最近的藥店在哪里?”
“出門往右,過了公園再往左轉,沿著那條‘懷舊小街’走十五分鐘。有個很大的同濟堂。”
我連忙說:“太遠了,明天再說吧。要不,你先給我一包——”
某人向我怒目而視。
“衛生巾。”我趕緊把話說完。
出了小賣部,瀝川對我說:“有沒有興趣陪我散步?”
我吃驚地看著他,盛情相邀啊!難道天上掉餡餅了?這不是瀝川的風格啊!
我掃了一眼他的腿,問:“你能散步嗎?”
“不是很遠的路。”
“請問……這散步是什么性質?工作性質?”
“是的。你愿意嗎?”
“挺愿意的。誰不愿意和老總套近乎?走哪邊?”
“往右。過了公園再往左,‘懷舊小街’。”
出門往右就是公園。我們從公園中心穿過。公園里面很熱鬧。有人舞劍、有人打拳、有人跳舞、有人練功、有人喝茶、有人遛鳥。大家都在享受生活。
“設計說明很長嗎?”我問。既然這是工作性的散步,我只好談工作。
“不長,十幾頁吧。”
“若是要得急,我下午翻完,晚上給你。”
“不是很急,明天給我就可以了。”
“那,你看我什么時候陪rene去雁蕩山?”
“等他的模型做得差不多了,你們就可以出發了。乘車去,兩天時間,夠了吧?”
“不是說騎自行車嗎?”
“別聽他的。山路不安全,我讓司機送你們。”
“你自己不想去?”
“沒時間。”
我還想沒話找話,他卻不再開口,手杖點地,專心走路。
我心中苦笑。其實我的要求不高,瀝川陪我散步,哪怕一句話不說,我已心滿意足。
走過公園的草地,我們向左。左邊那條街因為有很多商鋪賣二手唱碟,成天放老歌,所以叫“懷舊小街。”
“為什么來這里?想買唱碟?”
“隨便看看,有好的就買幾張。”
“那我給你挑了啊。”
“好啊。”
我們路過一間小鋪,我選了一張鄧麗君:“老板,這一張放放看,沒刮傷吧?”
cd放進機子里,鄧麗君靡靡地唱道:“我一見你就笑,你那翩翩風采太美妙。和你在一起,永遠沒煩惱……”
“老板,還要這一張,鄭鈞。”
唱機里又熱熱鬧鬧地唱起來:“她似乎冷若冰霜她讓你摸不著方向,其實她心理寂寞難當充滿歡樂夢想……”
無論唱機里放什么歌,瀝川的表情都像是正在參加葬禮。對這種人,只好下殺手锏。我搬出了極度煽情的trishayearwood:
”withoutyou
there'dbenosuninmysky
therewouldbenoloveinmylife
therewouldbenoworldleftforme...”
這回,某人終于發話了,不冷不熱的英文:“couldyoustopit?(譯:你有完沒完?)”
真是木頭人,沒戲!失敗!買單!一疊cd放進塑料袋里,自己拎著。然后,我跟著他茫然地向前走,不到五分鐘,他忽然在一家店鋪的門口停下來。我抬頭一看,上面寫著“同濟堂”三個字。
“瀝川你買藥啊?買什么藥?告訴我我去買,你別認錯字了哦。”我拎起一個購物籃,發現這里的藥店有點像超市,藥一排一排地碼整齊放在貨架里,居然還有化妝品。
“你買你的,我買我的。”
我們各拎著一個籃子,進去,消失在人群中。我找到了想要的烏雞白鳳丸,外加一瓶潤膚霜、一瓶洗面奶,到前臺交錢。瀝川跟在我身后,他的籃子里裝著好多黑盒子,每個盒子上都寫了一個大大的“no”字。
我結完賬,回頭看他:“這是什么?”
“戒煙糖。”他加了一句,“吉祥通寶牌。”
“別嚇我哈,這么多盒?”
“一個療程六盒,八個星期之內你不用再來買了。一次兩顆,想抽煙了你就吃糖,然后,多喝水。”
“是你關心我的健康,還是工作需要?”
“跟你的健康沒關系。你愛不愛抽煙不關我的事。”
我愣住。
“可是,我不想聞到煙味,因為我不想得肺癌。”他冷冰冰地說,“為我工作,你必須戒煙。這是工作需要。”
我不吭聲。
他結賬出來,招來出租:“我們坐車回去。”
“可以繼續散步嘛!”
“我累了。”
一路無語,到了賓館,我看見霽川在門口和服務員聊天,見我們進來,笑道:“你們去哪兒了?說是去現場,害我在這里白白地等。”
我禮貌地笑笑。
瀝川把一袋子戒煙糖交到我手中。
我當著他們的面,隨手將整個塑料袋扔到旁邊的垃圾箱內。然后,我心平氣和地說:“王瀝川,你盡管開除我。看我會不會餓死。”說完話,我兩眼一翻,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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