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瀝川說,“要不我在你這兒給小秋買份保險吧。她在大街上走,老迷路。”
“這種蒙人的生意,哪敢往自家人身上攬。王先生真要買,還是去平安保險吧。”裕民笑道,“因為剛才大姐夫說王先生的公司總部在瑞士,我們公司有個大股東來自瑞士的一家跨國投資公司,也叫cgp,不知和你們公司有沒有關系?”
瀝川說:“有關系。我們的事務所隸屬于這家投資公司。”
裕民嘆了一口氣,說:“我們公司這這兩年受政策影響,業績不佳,聽說cgp有撤股的意向。傳已經過來了,不知是否屬實。王先生北京,可有聽說?如果真是如此,我和珠珠還是趁早溜比較好。”
瀝川搖頭:“沒聽說。cgp在國內有不少投資,具體哪家我不清楚。這樣吧,如果傳屬實,你給我打個電話。我來替你想辦法行嗎?”
“那就真的拜托了。”裕民要了瀝川的電話號碼。
“小事。”
正說站,我姨媽沉著臉從廚房里回來,姨父看見了,抬高嗓門對我們說:
“瀝川,我們小秋可是個舊市的高考冠軍,總分在云南省也是前幾名。她爸對她寄予了厚望。你們年輕人,不可以因為談戀愛影響了學業。”
“姨父,瀝川經常幫我補習外語。還幫我改作業呢。”我連忙辯解,“我在北京舉目無親,有困難都是他幫我,隨叫隨到。”
我說這番話的目的,就是為了打動姨媽。當年姨媽從個舊嫁到昆明,姨父雖然是工人,姨父的父母卻都是廠里的干部。她的婆婆對這門婚事極力反對,直到婚禮都不露面。姨媽孤力無援,著實過了很長一段郁悶時光。
果然,姨媽臉上神態稍緩,她看了我一眼說:“王先生,聽說小秋這次回昆明,你給她買了機票?”
“……是。”
“小小年紀坐這么貴的飛機,不怕折殺了她?”
“姨媽,小秋排了兩天兩夜的隊,買不到火車票,我看她太累,想讓她坐得舒服點。”
“嘿,你還真心疼我家小秋呢。”姨媽遞給我一個圍裙,叫我,“小秋,過來幫我切菜。”平日有兩個女兒在,這種事兒姨媽才不會叫我干。我知道她又要借機教育我。
瀝川連忙把圍裙搶過來:“姨媽,我幫您切菜吧。我切菜的功夫比小秋好。”
“哎喲,”姨媽笑了,“看你這身打扮,就知道從小是嬌生慣養的,還會切菜呢。”
“我廚藝真的不錯,不信你問小秋。”
“是啊,如果拌沙拉煮土豆湯也叫廚藝的話。”我抱著胳膊說。
瀝川傾身過來,在我耳邊低語:“我正各個擊破呢,你得配合我。”
“不過,姨媽,瀝川切菜的功夫,那可真叫一個棒。今天的菜您全交給他切好啦。”
“唉,你這孩子真不懂事。人家是客呀。”姨媽說了我一句,一轉身,發現瀝川已經進了廚房。
瀝川和我一起替姨媽切好了所有的原料,又幫姨媽調好了餡,大家便一起坐在客廳里包餃子。原來表姐夫是沈陽人。王裕民是河南人,都愛吃餃子。大家一邊包,一邊聊。
過了一會兒,大表姐的小兒子豆豆舉了舉手,問了一個問題:“王叔叔,為什么人人都有兩條腿,你卻只有一條腿?你的另外一條腿在哪里?”
相信在座所有人,包括我在內,都想知道答案,可拘于禮貌誰都不好意思問。現在終于有人問了,每個人臉上卻都露出了尷尬之色。
我連忙替他回答:“嗯,豆豆,這問題問得好。是這樣的:有一次王叔叔在海里游泳,越游越遠,不料碰到了一條大鯊魚。啊嗚一口,就將他的一條腿咬下來,吞進肚子里去了。所以,現在他只剩下了一條腿。”
我覺得這個答案挺好,帶有童話色彩。
豆豆抓耳撓腮地想了想,問:“王叔叔,這是真的嗎?”
瀝川搖了搖頭:“當然不是。豆豆,她開你玩笑呢。情況是這樣的:小時候,王叔叔和爸爸媽媽一起到森林里玩。爸爸對王叔叔說,出門在外,得時時跟著父母不能離開半步。可是王叔叔太頑皮,不聽爸媽的話。擅自離開他們去爬山。結果,迷了路,遇到一條大灰熊。這只大灰熊張開血盆大口,喀嚓一下,就將王叔叔的腿咬了下來。所以,你王叔叔就只有一條腿。豆豆,說說看,從這個故事,你要吸取什么教訓?”
豆豆可憐巴巴地說:“出門在外要聽爸媽的話,不可以擅自行動,不然就會有大灰熊來咬掉你的腿。”
“對了。”瀝川摸摸他的頭,夸道:“真是個聰明的孩子!”
大家都松了一口氣,然后一起笑了。
餃子已經包了有兩鍋的量,我拉著瀝川站起來:“大家繼續包,我和瀝川負責煮餃子。”
瀝川跟著我進了廚房,彎腰下去找煮餃子的大鍋。等他站起來,我伸開雙臂輕輕環住他,低聲說:“對不起,不該讓你陪我上來的。看你累的。”
“沒事。”看我一臉愧疚,他摸了摸我的臉:“還是你心疼我,知道我站著比坐著要舒服。”
我們花了一個多小時,煮好了所有的餃子。姨媽挺高興,又做了五道菜,包括一條大魚。最后,大家杯盤交錯,賓主盡歡,其樂融融地共進午餐。其間瀝川非常賣力吃餃子,又使出渾身解數陪豆豆打游戲。我們在眾人的歡送中離開了姨媽家。臨行前,姨媽竟心疼起瀝川來,硬是塞給我一包西洋參。說這孩子倒生得俊,教養也沒得說,錢也掙得不少,就是怎么看怎么體弱,是不是要經常喝點參補一補。
出了小區的大門,我們上車剛剛坐好,瀝川的手機就響了。
“哥。
“還行。
“還行。
“還行。
“我給爸寄了賀年片,他沒收到?
“好吧。
“不是說二月份回蘇黎世嗎?二月之前沒空。
“奶奶住院了?
“那好。我最近十天實在抽不出空來。有三幅圖要due。要去一趟沈陽。還有,廈門那個標已經中了,要和投資方開會,一大堆事兒。完工之后我馬上回來,爭取回來三天吧。
“一個星期?嗯,一個星期比較困難。我爭取吧。
“對了,問你一件事。你在佳華·宏景有投資?
“聽說,你們要撤股?
“沒有的事兒?好吧。如果真是這樣,你提前給我打電話。我在那里有兩個人,需要安排去處。
“誰?陳盛林?不認識。你的總經理不是姓孟嗎?
“換了?你愛換誰是誰。我都不認識。你讓他跟我聯系好了。
“體育館的設計圖上個星期就交了,jim沒告訴你?要得這么急,害我吐血給你畫。這個月別再給我找事兒了。
“謝什么。替我問候爺爺奶奶。
收線。他看著我,我抿嘴一笑:“你們哥倆感情真好。”
“你和你弟不也一樣?”
“你哥大你幾歲?”
“兩歲。”
“我在想,你哥長得什么樣?會不會和你一模一樣?”
“唔,我們很相似,此外,他還比我多一條腿,更加英俊。”
“結婚了嗎?”
“他是gay。我爸還不知道,知道了肯定氣死過去。”
“你們外國人反正開放。”
“剛在你姨媽家吃完餃子,現在你說我是外國人。”他怒了。
“好吧,你是云南人。”我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車子緩緩向前開,我問:“咱們現在去哪里?”
“一下午都過去了。按原定計劃,去金馬坊,先到駝峰酒吧喝酒,然后去ldw。”
“受不了啦。麻煩你說老滇味好嗎?人家半天沒反應過來!”
“就是ldw。人家廣告上這么說,ldw,滋味飲食。”
說完這話,他忽然用力地抱住了我。
“怎么啦?”
“對不起,”他輕輕地在我耳邊說,“如果我沒有殘疾你也不會為我受那么多委屈。”停了停,他又說:“我不喜歡你爸。他怎么罵我無所謂,但他不可以打你。——別告訴我你的臉不是他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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