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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瀝川往事 > 第5章

      第5章

      他又把車開得飛快。

      “拜托開慢點好嗎?像這么開車會出事的!”我叫道。

      “這也叫快?完全在限速之內啊,”他不理我,“你不是系上安全帶了嗎?”

      “我心臟受不了。”

      “你有心臟病?”他放慢了速度。

      “沒有。我緊張,行不行?”

      “今晚是什么電影?”他又開始加速,故意換個話題引開我的注意。

      “你喜歡什么電影?”

      “horrormovie(譯:恐怖片)。”

      “運氣不錯哦!今晚上是‘thesilenceofthelambs(《沉默的羔羊》)。’英文臺詞中文字幕……瀝川!勞駕放慢車速!”

      不知道為什么脫口而出就叫他“瀝川”,好像這樣叫了十幾年一樣,話一出口我就有點訕訕的。

      “為了看完這部電影,你的心臟需要熱身一下。”

      我氣結,不再說話,眨眼間就到了學校。他開車圍著校園附近轉了一圈,很快找到了電影院。進了大廳,我對他說:“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買票、買汽水、爆米花和烤雞翅。”

      “現在是下班時間,不必再做waitress。你在這里等著,我去買票。你喝什么?”

      “可樂。”

      我看著他買了票,又去買爆米花……我飛快地跟上他。他行動依賴手杖,只有一只手能拿東西。放映廳很空,只坐著不到十個人。我們打算坐最后一排。臺階很淺,他卻走得很慢。右腿先上去,然后將不能動的左腿拖上臺階,站穩,再走下一級。我后悔說要坐最后一排了,此時改口又怕他介意,只好老老實實地跟在他身后。

      等我們坐下來,電影已經開始了。我開始吃雞翅。坐最后一排的目的,就是為了不讓別人聽見我大嚼特嚼的聲音。

      他喝了一口礦泉水,問:“你還沒吃晚飯嗎?”

      “沒有。來的時候急著趕車,忘了。”

      “咖啡店里總有東西可吃吧?你不是有coffeebreak嗎?”

      “那么貴,老板又摳門,怎么吃得起?”我飛快地啃完了一只雞翅,又去吃另一只,“雞翅很好吃,你要來一個嗎?”

      “謝謝,不要。”

      “那……爆米花?”

      “我不吃,”他淡淡地說:“全是你的。”

      “怎么可以這樣呢?看恐怖片不吃東西。”我嘀咕著。過了一會兒,又小聲說:“仔細聽,下面一段是我最喜歡的。”

      只見里面那個漢尼拔醫生對朱迪·福思特說:”firstprinciples,clarice.simplicity.readmarcusaurelius.ofeachparticularthingask:whatisitinitself?whatisitsnature?whatdoeshedo,thismanyouseek?”(譯:第一個原則,克萊絲,是“簡單”。細讀馬可·奧勒留的書,不放過任何一個特殊點:它里面有什么?它的天性是什么?你要找的那個人,他是干什么的?)

      ”……no.webeginbycovetingwhatweseeeveryday.don'tyoufeeleyesmovingoveryourbody,clarice?anddon'tyoureyesseekoutthethingsyouwant?”(譯:……不是。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我們垂涎每日所見的一些東西。難道你沒感到過別人的目光在你的身體上移動?克萊絲?難道你自己不是也用目光來尋找你想要的東西?)

      我模仿片中人的口形,一模一樣。

      他轉頭過來看我,說:“原來你的口語是從這里練來的。”

      過了片刻,片中人繼續說:

      ”……terns?mmh.ifihelpyou,clarice,itwillbe”turns”withustoo.quidproquo.itellyouthings,youtellmethings.notaboutthiscase,though.aboutyourself.quidproquo.yesorno?”(譯:燕鷗?嗯。如果我幫了你,克萊絲,那將會是一種你我之間的‘交換[譯者注:英文中“交換”與“燕鷗”發音類似]’一物換一物。我告訴你一些事,你告訴我一些事。與這個案子無關。與你自己有關。一物換一物,你愿意不愿意?)

      瀝川又回過頭來。

      “怎么了?”

      “發現沒有?這段押韻的。”他說。

      “哪里押了?”

      “quidproquo,yesorno?”(譯:一物換一物,是還是不是?)

      我想起了我和他第一次坐車的情景。“如果我回答了你這個問題,你就要回答我的問題。”quidproquo……

      剩下的時間我基本上全用雙手捂著眼睛。這部片子我看過十遍,看到臺詞都能背下來了,卻沒有一次能睜著眼從頭看到尾。

      我沒看他的臉,知道他在笑我。

      看完電影出來,已近凌晨。他要送我,盡管我反復推辭,他堅持要送我到寢室樓下。

      在路上,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說話:“你知道,這電影我雖然看了很多次,有一樣東西我總不明白。”

      “你一直捂著眼睛,應該有很多地方看不懂吧?不是說,電影是視覺藝術嗎?”

      “為什么要放一只蛾子?為什么?”

      “你想聽我的解釋嗎?”

      “你有解釋?”

      “蛾子意思是繁殖。蛾子產很多卵,身體也會變化。那個bill不是一直有identityproblem(身份認同的問題)嗎?”

      “可是,為什么要把蛾子放到死尸的口里呢?”

      “那是女人的尸體,對吧。女人和男人的區別是什么?繁殖,是不是?意象聯接,這是你們學文學的人最擅長的事情啊。”

      我停下步來,看著他,問:“那么,瀝川同學,你是學什么的?”

      “經濟。后來又學過建筑。quidproquo,今天在咖啡館,你為什么心情不好?”

      “和人吵架。”

      “輸了還是贏了?”

      “表面上贏了,實際上輸了。鄉下人,原本活得很自在,到了城里,突然間什么都介意起來。”

      “這么說,你在這里并不開心?”

      “除非我期中考試得了九十五分。”

      “分數對你有這么重要嗎?”

      “ihaveidentityproblem.(譯:我有身份認同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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