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今夜空手而歸……免不得有些遺憾。

第二位的vcr播放完，緊接著出來了第三位提名者，依舊不是他。

“你是下一個。”江流深忽然說。

“你怎么知道？你看過名單了？”

“那倒沒有，我就是相信你。”江流深笑了笑，“如果不是，那‘下一個’也可以指明年的下一個，反正永遠有下一個，你總會得獎的。”

夏希艾服了他這種時候還要開玩笑，但心情倒是放松了些。

正在這時，第四段vcr出來了。

屏幕上過場動畫閃過，首先投放出來的——居然是江流深的臉。

夏希艾毫無防備，愣了一下。

腦中第一個反應是：江流深背著他偷偷去唱歌了？

直到耳旁傳來周圍其他人的鼓掌聲，看清了大屏幕上是電影中的場景后，他才意識到，他為電影創作的主題曲，他的第一首原創單曲，真的入圍了國內最高獎項的提名。

“流深……”他聲音激動得都有點不穩。

“在呢寶貝兒。”江流深連忙覆上他的手背安撫，“我就說你是下一個吧？先別激動，后面肯定還有更激動的時候。”

“嗯。”夏希艾深呼吸幾口氣，暫時把情緒壓了下去，靜靜地等待最后的名單揭曉。

按標準流程來說，這時該輪到主持人請頒獎嘉賓上臺了，然而這次的介紹詞卻與之前有所差異：

“這次金曲獎，我們很榮幸地邀請到了一位驚喜嘉賓為我們頒獎！大家一定意想不到，我也不賣關子了，接下來，讓我們有請——”

眾人皆朝兩側的上臺通道望去，并沒有見到任何人上臺。而此時，舞臺上作為背景板的led落地大屏卻緩緩分開了。

“有請我們的國寶級女歌手！宋美鶯老師！”

江流深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背過去。

宋美鶯身穿一席優雅的拖地長擺禮裙亮相，緩步走到話筒前，端莊又高貴，引來臺下一陣嘩然驚嘆。雖說華曲獎地位居高，但像宋美鶯這種級別的歌手，按常理來說，是不會屈尊來當個頒獎嘉賓的。

江流深頭痛般扶著額：“是你了，小朋友，肯定是你了。要不是你，他們絕對不敢請我媽來。”

夏希艾此刻完全是懵的，腦子里飄過一串問號：江媽媽怎么就出現在現場了？好不容易滿心緊張地等到了揭曉結局的最后一刻，怎么就莫名其妙被劇透一臉了？

正茫然無措之際，突然聽見臺上的江媽媽喊了他的名字。

“……？”

耳邊陡然爆發出一陣熱烈歡呼，嚇了他一跳。尚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么，霎時間，周圍所有人都擁過來對他道賀，說著“恭喜恭喜”之類的話。他迷迷瞪瞪地握了幾個人的手，但完全不知道是誰的手。

“還愣著干什么？快上去啊。”江流深說。

夏希艾就這么懵懵懂懂地上了臺。

直到站定在舞臺上，望下去，看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所有的聚光燈都打在他身上，晃得睜不開眼時，他才逐漸回過神。

他得獎了。

真的得獎了。

先前壓下去的情緒不受控地燃燒升溫，平靜的心湖底下熱浪翻涌，冒出一個個滾燙的氣泡，砰一下爆開，水花四濺，蕩開漣漪，終于沸騰而起。

江流深在臺下攏手對他夸張地做著口型：別哭！

夏希艾鼻子一酸，真有點想哭了。

“謝謝……”他接過獎杯，吸了吸氣，紅著眼睛看著頒獎人，“謝謝阿……謝謝宋老師。”

“沒事。”宋美鶯拍拍他的手背，接著對他做了個請的手勢，示意他去話筒前說獲獎感。

夏希艾點點頭，捧著獎杯走到立麥前，握住話筒，拼命回憶想說的話。他來時其實在心里擬過草稿，可現在真得獎了，面對著現場以及觀看直播的千萬人，腦子里卻一片空白，毫無頭緒，眼看著就要出洋相，只能先挑些官方話術來講。

“謝謝，我知道我還有很多不足，拿到這個獎，是對我的肯定，也是對我的鼓勵，我非常感謝我的粉絲，感謝我的公司和經紀人，感謝導演給我機會，感謝評審團的青睞，感謝……”

他的話語更住，停頓了一秒，忽然仰起頭，深深地吸了口氣，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接著低頭直視前方，眼中的細微水光襯得眼神明亮而剔透。

“感謝我的愛人。”

他沐浴在光輝耀眼的聚光燈下，親吻了金光燦爛的獎杯，彎下腰，比九十度更謙遜的鞠躬。繼而直起身來，高舉起獎杯，朗聲道：

“感謝堅持到現在的我自己！謝謝！”

每個字都鏗鏘有力破空而去，回音震蕩，傳回耳朵里。

他終于對得起曾經的自己，也對得起現在的自己。

江流深這回沒落于人后，在他話音落下的時間，立刻第一個帶頭鼓起了掌，攝影師將大屏幕鏡頭精準地切到了他身上，所有人都看見向來高高在上的江影帝笑著朝臺上的人喊：

“我也愛你！”并拋去了無數個飛吻。

掌聲過于熱烈，夏希艾沒聽清江流深的聲音，倒是聽見一旁的宋美鶯“嘖”了聲，嫌棄道：“像什么樣子。”

他忽然很想笑，也實實在在地笑了出來，越笑越難以自抑，一直到主持人提醒他去后臺做準備、接下來現場獻唱獲獎曲目，都沒能放下揚起的嘴角。

仿佛回到了小時候，赤著腳奔跑在田野里那般，自在開懷。

舞臺燈光再度亮起時，夏希艾已經端正地坐在了鋼琴前，淺藍色的禮服在深藍色光線映照下反出瑩白潤澤的光芒，宛如夜色中微微發光的珍珠。

他目之所及，是黑暗中一排排看不清模樣的人海，但他知道，從某一個位置投來視線的人，正注視著他，期待著他。

他調了一下麥克風的位置，抵在唇邊，輕柔而平穩地說：

“很榮幸能為大家演唱這首歌，希望大家喜歡。”

他朝某個方向笑了笑，轉過頭，稍稍提起袖口，表盤光芒一閃而過，底下的名字卻烙印在了他的皮膚與脈搏，見證著他修長的手指按下，彈出了第一個音符。

爛熟于心的曲子流瀉而出，夏希艾的腦海中卻出了神。

回憶倒流，浮現起在東京街頭的那個夜晚，走在身后的江流深對他說：

“你要是幫我這次，我的下部電影就由你來演唱主題曲。”

那時的他獲得這個機會，已經相當知足，可現在，他卻又貪心了。

不僅這一次，下一次，再下一次，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為喜歡他的人和他喜歡的人……唱一輩子的歌。

“他一直在看你。”臺下的黎洛靜靜聆聽著，忽然開口，“你這個該死的幸運男人。”

江流深笑了：“是啊，曾經我以為，是我賜予他機會，沒想到，現在卻是他為我鍍上榮光。”

“以后有什么打算？”

“沒什么打算。”江流深柔軟的目光落在舞臺上那個耀眼的身影上，“無非就是看著他成長，看著他發光，看著他超越我，但還是做我的小朋友……為我唱一輩子的歌。”

“你就這么自信他永遠愛你？”

江流深側頭揚眉：“你沒聽過這首歌吧？聽完你就知道，我的自信從哪兒來了。”

臺上傳來的樂聲前奏漸歇，黎洛抬頭，看見夏希艾張口，垂著眼簾，低緩沉郁地唱出了第一句歌詞：

“記憶里的風景已不再，我像一粒微小的塵埃，

飄搖在茫茫人海，跌跌撞撞地失敗，

醒來時抬頭見夜色如深海，誰又能將我從泥沼里拉出來。

我的吶喊像獨白，沒有人理睬。

世界是一片陰霾，我不愿睜開。”

他唱完這段，閉上了眼，似是沉入了不愿回憶的往事，睫毛微顫，再睜開時，眼中一片清明，流淌深藍色的波光，曲調忽而悠揚起來：

“直到你張開了胸懷，施與我星海。

治愈我心冷已久的傷懷，撥開我眼前的層層霧靄。

世人皆笑我活該，你笑我太乖，把我寵壞。

這份青睞，我剪不斷、理還亂、逃不開。

迫不及待，陷入你的流光溢彩，情深似海。

你擁我入懷，我將你崇拜。

沒有誰可以阻礙，沒有該不該，

我要有你鼓掌的舞臺，

我要有你陪伴的未來。”

副歌重復一遍，即將到達尾聲，夏希艾的視線朝他們的方向投來，眼尾和耳朵一樣微紅著，光線將他的身形勾勒了一圈白邊，宛如落入塵世間的天使。他輕啟唇，純凈的嗓音伴隨著最后一段鋼琴聲，緩緩低訴：

“云是天的兩小無猜，你是我的無可替代，

是我不信賴中的信賴，是我不坦率下的坦率，

別使壞，趁現在，讓我成為你的……

專屬深愛。”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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