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桑把她所有的反應都看在眼底。
氣氛忽然靜下來,張若琳覺得自己應該要說些什么,思忖半晌說:“一個同學。”
她一直是過分小心的人,不愿與人過分親近,保持親切卻不親密的交流,無論與誰都是。甚至相處了半年的室友如路苔苔,她仍舊做不到完全敞開心扉。整日四兩撥千斤地說話,她甚至已經快忘了主動提起心事是什么時候。
她不習慣去窺探別人,也不讓別人踏進自己的領地一步。
可萍水相逢的這位姐姐,與所有人都不同。這一天的相處也許只是兩個孤單女人在萬家燈火的佳節互相取暖,今后相望人海不再交集,也有可能她會收獲一個緣分相投的前輩。
無論是何種情況,此刻的張若琳,都無比想要一個傾聽者。
尹桑思考兩秒,才問:“男生?”
張若琳:“嗯。”
尹桑問:“你喜歡他?”
張若琳驚訝,看向尹桑,眼神傳遞的信息,不而喻。
尹桑繼續說:“他在追你嗎?”
追?
張若琳說:“不是吧應該,他很優秀。”
“這個倒裝句很有靈性,自己覺得是,內心里又有聲音在抵觸說不是,”尹桑輕輕一笑,“你知道我是寫什么書的嗎?”
張若琳搖搖頭,印象中似乎是女性題材。
尹桑說:“兩性話題的。”
她還是不知道是什么,大概是聊談戀愛結婚的?張若琳道:“我大概就是傳說中那種書呆子,對于課本外的一切都很陌生。”
“你才不是,不要給自己這樣喪氣的設定,很容易活在自己框定的人設里,”尹桑給她夾菜,“吃菜,放松一些,從掛了電話你整個人就緊巴巴的,太明顯了。”
張若琳愣怔兩秒,才又拿起筷子。
尹桑說:“你知道今天氣勢洶洶像要殺人似的那個男人是誰嗎?”
氣勢洶洶,像要殺人?張若琳回憶了一下風衣帥哥冷峻的臉,有些忍俊不禁。
尹桑并不是真要問她,自顧自說:“他是我丈夫。”
張若琳驚訝,“你已經結婚了嗎?”
尹桑不答,問道:“你覺得他怎么樣?”
張若琳想了想,猶疑道:“嗯……很帥。”
尹桑又笑了,“是吧。”
張若琳重重點頭。
“家庭條件還很好,”尹桑說,聲音不自覺放低,“各方面都很好,人群中永遠的焦點,我第一次見到他,我就想撲倒他。”
張若琳正喝著湯,一口湯差點噎在嗓子里。
尹桑輕輕拍她的背,繼續說:“可我呢,那么普通。”
張若琳使勁搖頭,“才沒有,桑桑姐你是我見過……”漂亮不是最確切的詞,顯得那么膚淺,她實在詞窮,頓了頓說,“是我見過最迷人的女人。”
“那是你見過的人還少,”尹桑說,“我不差,但比起他……兩個人像是兩個世界的人。可那又如何呢,他還不是成了我的丈夫。”
尹桑突然轉過頭,上下打量張若琳,“你很好,若琳。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的人,你見到的,你見不到的……只有更優秀,沒有最優秀,只有更厲害,沒有最厲害。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是永遠存在的,你永遠不知道人與人之間的差距能大到什么程度。”
尹桑像是回憶了一下說:“就像今天來店里來的女孩,抱著的那只機器狗,你要不要猜一猜它的價值?”
張若琳想起那只機器狗,看起來十分智能,他會說話,并且不像那些科技展覽上的機器人那么僵硬。她搖搖頭,沒有一點概念。
“價值連城,這個詞用在那只狗身上絲毫不過分,”尹桑點了點桌上的菜,“我們能坐在私廚店里吃一頓烤鴨,其實也是很多流浪漢達不到的差距,可和那只機器狗的主人比起來,我們算什么呢,宇宙塵埃?”
“若琳,人不是這樣來做比較的,”尹桑給出結論,“所有人的相遇都是有必然性的,遇見了,就證明你們在一個磁場里,誰也沒有比誰高貴。躲,永遠不是一個好辦法。”
張若琳感覺一陣暖意從胸腔向四肢百骸蔓延,手無意識地夾著菜,眼神愈見清明。
“張若琳,你這格局,就這么一丁點。”陳逸嫌棄的聲音在她耳邊想起。
那晚她不知道陳逸這句話是什么意思。甚至覺得他莫名其妙。
可現下,她似乎懂了。似乎。
她在她的方寸世界里,看什么都極其高大偉岸,只有自己是一粒塵埃。
恨不得把自己隱藏起來,誰也不要發現她。
“要不要開機?”
正沉浸在思考中,尹桑輕聲提醒她。
張若琳想了想,緩慢搖頭,“一會兒吧。”
尹桑輕輕嘆息,又微微一笑,“也好。”
飯后尹桑送張若琳回校,臨走前說:“初六見。”
張若琳恍惚了一路,被這么一提醒,才想起來簽約的事,連連點頭。
回到宿舍她把自己扔在床上,回想這一天,還是覺得那樣神奇。神奇的際遇,神奇的人。
可尹桑的話在腦海中盤旋。“所有人的相遇都是有必然性的,遇見了,就證明你們在一個磁場里,誰也沒有比誰高貴。”
是啊,這么神奇的人,這么神奇的事,還不是讓她遇見了。他們與她呼吸同一個城市的空氣,與她一樣肉眼凡胎,與她一樣有快樂有煩憂。
她來到這座城市,他也來到這座城市。
他們甚至通過一樣的方式:高考,在這所學校相遇。
沒有誰比誰更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