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晉冷冷地看著劉半山不說話。
劉半山微笑著迎視著石晉的雙眼,一不發。
看來劉大人早就有備而來。石晉冷聲道,本官怎不知大理寺還有女子任職?
石大人前幾年在外地任職,恐怕對京城有些事情不太了解,劉半山笑道,因為我大理寺一些案子涉及到女眷,經過諸位大人嚴密討論,陛下的多番考慮,便決定選一些出身清白飽讀詩書的女子到一些部門任職。她們的品級雖不高,不過在很多事情上,她們卻是幫了大忙。
石晉看了眼那個穿大理寺衣服的女人,約莫三十歲出頭,頭發只梳了一個很簡單的髻,容貌亦很平凡,只有眼神十分堅毅,瞧著不像是女人,更像是兒郎。
他不想讓這些人進二妹的院子,因為他不清楚二妹是否真的與此事無關。
自己的妹妹自己了解,平日里面上看著還好,可是性子卻十分倔強,很容易鉆進死胡同。即使有人跟他說,二妹為了讓班婳再守三年孝,不讓班婳嫁給容瑕,所以雇人去殺靜亭公,他也會相信這事有幾分可能。
越是這么想,他越是不能讓大理寺的人進門,至少這個時候不行。
但是他不愿意,不代表劉半山會放棄。這件案子不是小事,若是五天之內查不出來,到時候他們不用得罪石家,自己就先倒霉了。更何況這次的案子還牽涉到成安伯的未來岳父,無論如何他都要查個水落石出。
石大人,我等是奉旨查案,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這話說得倒是有些可笑,劉大人難道是奉旨來搜查我們石家么?
劉大人反問:既然貴府問心無愧,又何懼我等?
此話實在可笑,石晉沉著臉道,難道你們去謝家班家查案的時候,也是這般態度?
石大人您多想了,劉半山皮笑肉不笑道,忠平伯靜亭公并沒有拒絕下官等人的要求,把珍珠的來源去脈說得一清二楚,并沒有半分隱瞞。
大理寺的人紛紛為劉半山捏了一把冷汗,這是要直接跟石家人杠上了?
公公子,福樂郡主來了!一個小廝匆匆忙忙地跑了進來,臉上帶著沒有散開的驚慌。
石晉從椅子上站起身:你說誰?
福福樂郡主。小廝想起福樂郡主帶來的那些侍衛,就覺得一陣陣膽寒,這哪里是來拜訪,是來砸場子的啊。
石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聽外面傳來喧嘩聲,一個穿著碧色裙衫的女子快步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未消的怒意,石大人,我這個不速之客上門拜訪,你不會不歡迎吧。
她走路如風,手執馬鞭,身后還跟著佩刀的護衛,不像是來拜訪,更像是來找麻煩的。
就在大理寺的人以為兩邊會打起來的時候,哪知道石晉竟然沒有動怒,而是語氣溫和道:郡主有話坐下慢慢說,您能來鄙府,在下十分歡迎。
班婳在椅子上坐下,京城眾人素來愛說我這個人蠻橫不講理,既然我是蠻橫慣了的人,石大人就不必跟我講這些虛禮。我聽說貴府買了一批珍珠,但是卻不想大理寺的人去查看,這是為何?
郡主,下官以為這事存在誤會,石晉勸道,舍妹一個弱女子,若是傳出她的衣物被大理寺查驗,對她始終不好。郡主亦是女子,想來應該理解女子的不易。
石大人怕是忘了令妹曾經做過的事情,既然身為女人不該為難女人,為何她當初又要為難我?班婳迎視著石晉的雙眼,既然石大人不愿意讓我們去查看,那也可以,只要石大人立下誓,說明此事絕對與令妹無關,那我二話不說,直接離開貴府。
石晉看著班婳尤帶怒火的雙眸,閉了閉眼。
四年以前,他喜歡上了一個鮮活的少女,可是這個女子已有未婚夫,失落之下他自請去邊關,直到去年他才從邊關回來。
而他想象中應該嫁為人婦的女子,仍舊獨身一人,但是卻比四年前更加鮮活,更加美艷,耀眼得讓他不敢多看一眼。現在這個即將嫁給別人的女子,第一次如今認真的看著他,但是眼中卻沒有任何情意,只有憤怒與恨。
他以為四年前的心思早已經化為過往,然而只要看到她,就會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他,他曾經有過的那份心思。
郡主何必如此咄咄逼人?石晉嘆息一聲,此事本與石家無關,你如此冒然而來,若是找不到半點證據,你日后又該如何自處?
為了家人冒失一場又何妨,若是我錯了,我愿意當著全京城所有人的面給石家上下道歉,班婳冷笑,我不怕丟人,只怕家人受到傷害卻找不到罪魁禍首。
石晉怔怔地看著班婳,半晌沒有出聲。
你竟是如此
如此荒誕,如此不講規矩,天下怎會有這般女人?
石晉的心被復雜難的情緒壓迫得喘不過氣來,他看著班婳,問出了一句他不該問的話。
你這樣做,想過成安伯怎么看你嗎?
世間有幾個男人能夠接受這樣的女人?
世俗的眼光,他人的論,都是破壞夫妻感情的帶血刀,每一刀都能□□心口,疼得流血流膿。
班婳聞竟是笑了:我今日選擇上門來叨擾貴府,就沒有想過別人怎么看我。此生有父有母方才有我,他們視我如珠似寶,愛我如心頭血,我若是衡量別人如何看待我以后才回報他們,那我又有何顏面做他們的孩子?
這番話出口,原本覺得班婳荒誕無禮的大理寺眾人臉上略有動容。一個女子為了家人,可以沖破世俗禮儀,甚至不懼別人如何看她,這樣的赤誠之心
班婳見石晉站在那里沒有說話,便道:石大人,失禮了。
她打了一個手勢,身后的幾個女護衛帶著大理寺的女子便直接往內院方向走,大有石家若是不放人,她就帶人硬闖的架勢。
大理寺眾人緊張地看向石晉,擔心他突然暴起發作,到時候他們是幫著福樂郡主,還是不幫?
然而石晉竟然沒有任何動作,他甚至沒有開口讓下人去攔班婳的人,只是沉著一張臉不說話。
大理寺的官員手足無措的望向頂頭上司劉半山,哪知道劉半山一不發,只是低頭喝茶,仿佛他手里的茶是由靈山茶葉泡制而成,喝一口就能返老還童,長壽一百年似的。
郡主喜歡喝什么茶?石晉坐回原位,看向班婳,據聞郡主甚喜大紅袍,鄙府雖無這等好東西,但還有一些碧潭飄雪,郡主若是不嫌棄,就請您嘗一嘗。
班婳睫毛微顫:不用了,謝謝。
石晉勉強一笑,對下人抬了抬手,很快有下人捧了一盞茶進來,正是最好的碧潭飄雪茶。
劉半山放下手中的毛尖茶,眼神在石晉與班婳身上掃視了一遍,眉梢微動,扭頭看向大門外,任由這尷尬的氣氛繼續下去。
時間一點點過去,大多人的茶杯見了底,可是他們內心卻更加不安起來。人進去了那么久還沒出來,這事只怕真的不簡單。不過如果真與石家有關,那他們圖什么?
石家如今權傾朝野,女兒又是太子妃,班家只是閑散宗族,又不跟石家爭權奪利,他們家刺殺班淮能得到什么好處?而且堂堂相爺府,難道連個拿得出手的殺手都請不到,非要找幾個辦事不牢靠的混混?
總不能說,這是石家二小姐因為吃醋,所以想要殺了班婳的父親?
那還不如殺了班婳有用,殺了情敵的父親有一文錢的用處?
劉大人!一個大理寺的帶刀衛匆匆走了進來,用微妙的眼神看了一眼石晉,有人來報,昨天傍晚時分,有位年輕女子帶著婢女途徑破廟。屬下等人經過查驗,發現這名年輕女子正是石府二小姐。
石晉端著茶盞的手抖了抖,杯中的茶水濺在他的手背,瞬間燙紅了一片皮膚。
你們含血噴人!石飛仙從外面走了進來,伸手指著班婳道,班婳,你不要欺人太甚,我殺你父親有什么用?我若是真想誰死,那也不是靜亭公。
而是我對不對?班婳冷笑著瞪回石飛仙,我早就在想,你既然心里恨著我,何必整日對我保持著笑臉,早這么指著我的鼻子跟我吵,豈不是更解氣?
我不跟你說這些廢話,石飛仙現在已經氣極,她沒有想到班婳竟然讓護衛強闖進她的院子,這實在是太過欺負人,全然不把她放在眼里,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知道幕后主使究竟是誰。班婳語氣冰寒,若是石小姐與此事無關,不必如此動怒。
石飛仙胸口劇烈起伏,她扭頭看向石晉:哥,把她給我趕出去,這里是石家,不是讓她為所欲為的班家!
石小姐,這恐怕不能如你愿了,劉半山揣著手,似笑非笑的看著石飛仙,我的下屬在你屋子里發現一雙缺失了珍珠的繡鞋,而且這雙繡鞋上還沾著廟宇里的塵土與干草,請問您一個閨閣女子,為何要去那等地方?
石飛仙怔住,她愣愣地看著劉半山,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石小姐,劉半山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消失,不好意思,恐怕要暫時請您到大理寺做幾日嬌客了。
你憑什么帶我去大理寺,石飛仙冷笑,你算什么東西。
她可是堂堂相府千金,這些人僅憑一張嘴,一雙繡鞋,便要定她的罪,還要把她帶去大理寺,實在可笑至極。
班婳冷笑一聲,石小姐又憑什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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