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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1

      皇甫桀很鎮定地補了一句:“不過這離間之計不是我的主意。”

      “那是誰?”

      “瘋子。”

      張平轉身就走。

      皇甫桀在他后面很誠懇地道:“我跟瘋子說了這事不能找你,就算找你也要跟你說明白。可他不同意。你知道他現在是我的軍師,我也不好太不給他面子。”

      張平轉頭,恨恨地吐出四字:“一丘之貉。”

      皇甫桀點點頭,重新拿起筆寫折子,“再過一個時辰你把周將、陶將請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不過在這之前你記得把瘋子先帶來。來了后你就哪兒也別去了,就在我這兒侍候著。我跟你說過多少次,別成天東跑西跑的,我有時想找你都找不到。去吧去吧,快去快回!”

      禎勝二十五年末,匈奴自毀冬季不戰之約偷襲雁門關。被皇甫桀率兵打退。可不久后大亞方糧草供應竟出現危機。

      皇甫桀連上六道奏折,可催來的糧草竟大半參雜了碎石草屑。

      皇甫桀一怒之下,把糧草官拉至操練的大軍前,當著全軍的面把其斬首。

      皇甫桀拎著糧草官的頭顱,對大軍喊道:

      “匈奴自毀冬季不戰之約偷襲我們,而朝廷卻在此時欲斷我糧草。其中必有奸人做鬼,甚至很有可能與敵人勾結!如今剩余糧草不足一月之用,等下次朝廷送來糧草還不知要等到什么時候。匈奴既不仁,我們也可不義!為今之計只有一個!搶奪敵人糧草渡過冬季--!”

      大軍群情激動,發出震天呼喊。讓人打仗不給人糧吃,怎么辦?當然是搶!

      張平看著那還在滴著鮮血的人頭,想到皇甫桀在和瘋子定下此計時的笑容,也不曉得該佩服、還是該膽寒。--這人對人的心理掌握得實在太透徹,全軍幾乎都給他一個人玩弄于掌中。

      而張平也明白他為什么這么大膽,因為他根本就不怕失敗。

      什么人比一個有野心的聰明人更可怕?

      答案只有一個:心智扭曲的聰明人。

      皇甫桀贏了。

      擔心一個月后沒有飯吃的兵士們都鼓足了勁,加上前段時間剛被偷襲的怒火,這下能以牙還牙,更是興奮異常。

      單純以為大亞軍隊前來報復的匈奴軍且戰且退,等他們發現大亞士兵一個個睜著紅通通的眼睛目標在他們的糧草營時,已經遲了。

      勝帝坐在上書房看邊關密報,看到士兵迫不得已冒險去搶匈奴的糧草,在眾將領的精密策劃下,他們竟然沒有多少傷亡地搶奪成功,給匈奴造成了巨大打擊時,勝帝高興地擊案大笑。

      可在他看到己方冒險搶奪敵方糧草只因己方糧草供應出現問題時,勝帝黑了臉。

      他不是不知道太子和惠王暗地里互扯后腿掙得厲害,可那是沒有傷及大亞根本的話。如今太子一派為打擊惠王勢力,竟然出現克扣糧草的混帳事,哼!

      勝帝冷笑,他能給,就能收。

      禎勝二十六年初,勝帝不但沒有追究皇甫桀陣前斬糧草官一事,還派了凈推舉的人做了糧草官。

      勝帝這一舉動讓諸如惠王及韋問心一類反應敏銳的人感覺到了什么。

      葉詹再次上書勝帝,表示想要前往邊疆歷練。惠王一派的人自然大力舉薦。

      勝帝思考片刻后,同意。

      在葉詹趕至雁門關時,已是開春三月。

      張平盤坐在床上運功正至緊要關頭。

      “咿呀”,皇甫桀連聲招呼也沒打,隨手推開門走了進來。

      張平一動未動。皇甫桀往他身邊一倒,拉過被子蜷起一雙長腿就睡。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

      張平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又變得樸實無華。

      已經快二十七歲的張平還是一張騙死人不償命的老實臉,并沒有因為六年的血腥生涯就變得有所不同。相反此時的他看起來更加穩重、更加樸實,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要相信這個人、甚至對他推心置腹。

      實際呢?有沒有聽過近墨者黑這句話?

      “王爺,”張平戳了戳身邊呼呼大睡的大個子。

      大個子翻個身繼續睡。

      “王爺,聽說李太守想把女兒嫁給您?”

      大個子醒了,不但醒了,他還急忙坐直了身體堆出了一張笑臉。

      “我這不是還沒答應嗎,你也知道就算我答應了,那也是權且之計。我不會真把他女兒……”

      “王爺,陪我練練拳腳吧。”

      “呃,好吧。”大個子不情不愿磨磨蹭蹭地下床穿鞋,通常張平說要跟他練拳腳,往往就是想揍他一頓。尤其這兩年,越來越不留情面。難道我已經失寵了?大個子忍不住悲傷地想。

      “王爺,您在胡思亂想什么呢?我剛突破十成大關,想找個人驗證一下和以前有什么不同。這軍營里高手不少,可是我能正大光明找去打架的除了你沒別人了。快!快!”興奮得磨拳擦掌的張平渾身有勁無處使,憋得他難受。

      皇甫桀臉黑了,看起來相當懾人的膽。自從他成為一軍統帥后他就沒有再戴過那張面具,因為張平跟他說他那張臉比那張面具更有震撼力。

      “你要跟我練拳腳不是因為想揍我?”

      張平奇怪地回道:“好好的我揍你干嗎?”

      男人的臉更黑,“你不是為了李太守要把女兒嫁給我在生氣?”

      張平也更奇怪,“他把女兒嫁給你,我要生氣干什么?”

      “張平。”

      “嗯?”

      “走!我們現在就去山里好好練練!”

      張平也不管對方臉上的咬牙切齒表示了什么,聽說他也來了興致,頓時高興得直拍他肩膀,“走走走,我們現在就走!”

      輸了拳腳的皇甫桀的臉從當天下午一直黑到第二天上午。

      葉詹等了近一個時辰才見到這位一軍統帥。

      而抱著一肚子不滿的他在剛看到此人時,心中一凜,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人就是當年那個懦弱可欺的四皇子?

      怎么可能?!

      不過六年未見,他怎么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一樣?

      二十一歲的皇甫桀身高相當嚇人,人說八尺大漢,他卻有近九尺高。高大的骨架上偏偏還覆有一層緊密勻稱的肌肉,看上去就極有壓迫感。

      身材就已讓人不安,再加上那張越發有魄力的臉。

      是的,這是一張極具魄力的臉孔。原本高聳的眉骨、深邃的眼眶,如今看來卻使整張臉型如刀削斧鑿一般。再加上那以眉心為原點劃至兩頰的人字形血紅胎記,這張臉已無法讓人去分辨是丑還是美。那是一種魔性。難怪匈奴會稱他為“魔帥”,確實當之無愧。

      男人周身泛溢出一種氣勢,一種……葉詹心中微微一寒,那是屬于至尊王者的氣勢!

      不行,我要立刻傳遞消息給惠王。天!他們都忽略了,他們和太子都忽略了!在雁門關,他們還有一個絕對不可忽視的敵手。而這敵手還掌握了二十萬的大軍。

      葉詹感到一陣昏眩,他們忽視這個人多久了?想到竟然還是他們推薦此人做了一軍統帥,天,他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葉詹?”皇甫桀挑了挑眼皮。

      “是。葉詹見過大帥。”葉詹被他的無禮激怒,卻硬是按捺下來,持禮相見。

      “你是武官?”皇甫桀眼中似有鄙視。

      “是。”葉詹咬牙回稟。這個當年看到他們就發抖的黃口小兒,如今卻如此不把他放在眼中。惠王和他還希望能暗中操控他,這有可能嗎?

      皇甫桀動了動手指,“既然如此,周將軍,那就麻煩你陪這位葉大人過過手腳吧。哦,對了,人家金枝玉葉,可別傷了人家。到時候我可不好向我二哥交待。”

      底下數位將領發出一陣笑聲,周湛江領命,向葉詹抱拳請教。

      葉詹忍怒,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哼,這人雖然氣勢可怕,可也不過爾爾之輩。作為一軍統帥卻對下屬如此輕慢,又怎能得人心?

      他那氣勢大概也只是因為身材的緣故,我不相信一個人可以變這么厲害。他一定有不少弱點,很好,我會一點點找出來。我決不會讓你這樣的人成為王爺的對手!

      “大帥,葉大人一路急行,想必已經困乏不堪。屬下看還是先帶葉大人去休息一番較好,晚上還有接風宴。和眾將領過招聯絡感情以后有的是機會,您看呢?”

      葉詹把目光投到說話的人身上,只見這為他說話的人一副文質彬彬的樣子,笑起來眼角彎彎一臉祥和。葉詹對此人頓生好感。

      皇甫桀臉上的不滿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但他似乎對此人有些顧忌,雖不滿卻未表明,冷哼一聲起身就走了。

      葉詹心中惱火,卻只能彎腰相送。

      那為他說話的人走過來對他和藹地笑道:“在下風芷,字雨山。”

      “瘋……葉詹見過風大人。”葉詹趕緊收回驚訝的目光回禮道。

      “呵呵,沒事,很多人都會弄錯我的名字。剛才大帥的態度還請葉大人莫怪。大帥這段時間積累得多了,看誰都不順眼,你別太放在心上。”

      葉詹還未明白什么意思,聽到這話的幾位將領一起吃吃笑了起來。

      皇甫桀和他身邊那名侍人張平的事,大家都隱隱約約猜到一點。不過這里是軍隊,女人少,男人之間發生些什么也不稀奇,只要不抬到明面上什么都好說。

      大家笑的是張平明明是侍候他們統帥的閹人,可他們統帥卻很是把他當個寶看。平時對他也不像對一個侍奴的樣子,有時甚至會當著他們面突然來一句:昨晚又被踢下床了。

      而皇甫桀作為一軍統帥在他們眼里看來無疑是非常優秀的。這位四皇子性格并不死板,也沒有那種高高在上的感覺,十分珍惜屬下,經常和他們混成一堆,有時開起玩笑也葷腥不忌。葉詹來之前他就跟眾人打過招呼,說他跟葉詹有仇。

      眾位將領自然幫親不幫理,合著他們的統帥一起欺負新人。

      葉詹不知其中門道,自然被皇甫桀表現出的表象所騙,一心一意開始收集皇甫桀的所謂弱點和錯處。

      三月初十,他的接風宴上,寧王失態。在他贏了周湛江后竟然讓陶、薛兩名將軍聯手對付他。而陶、薛兩名將軍礙于淫威,不得不與他動手,導致他之后在床上躺了半月之久。

      三月二十四,探得太守李登欲把女兒嫁給寧王。擔心此為太子想要籠絡寧王。

      三月二十五,探得寧王與他身邊侍奴依然有染。

      四月初八,寧王找到他一處錯處,命人打了他三十軍棍。

      四月十五,探得寧王在軍中竟然極得人心。需小心之。

      四月二十,與匈奴開戰,寧王把他派作前鋒。他因身體有傷,差點死在匈奴大將錘下,卻被寧王救下。

      五月初十,寧王拒絕李登之女,李登不愉。可利用之。

      總結:此人不好暗中操控,計劃需變,等待指示。

      皇甫桀看著手中布條,吃吃笑個不停。

      “別笑了,有那么好笑么?”張平嘆氣,他為了截下葉詹傳遞的消息,跟蹤了葉詹足足兩個月。看到他在聯絡地點放下消息后,把原本取出照抄了一份,又把原本放了回去。

      “王爺,您看怎么辦?要截?要改?還是聽之任之?”

      皇甫桀彈彈布條,答得不對題:“我說你上次怎么那么別扭呢,原來有耗子聽墻角。嘿嘿。”

      張平一瞪眼,“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皇甫桀當沒聽到這句抱怨,對張平招招手。

      “你看到上面寫的沒有?我已經拒絕李登的提議了。你看,我為了你,把籠絡多年的一個大人物給得罪了,你說你要怎么賠我?”皇甫桀說著就去拉張平的衣袖。

      張平把袖子一把扯回來,粗魯地道:“關我屁事!李登對你來說已經沒有多少利用價值,他現在就是一個架空的太守,你要想他死,他隨時都能喪命,還讓人半點不起疑。看不上人家女兒就別拿我當回事說。”

      “怎么不關你屁事呢?我看不上人家漂漂亮亮的大閨女,還不是因為你這個屁股。”無恥的男人淫笑著伸手就去抓。

      張平一下閃出十尺遠。

      皇甫桀撲了空,不滿地哼唧了兩聲:“你武功已經夠高了,以后不準你再練。”

      張平鄙視他,“自己練的不勤快,就不要怨人家武功高。”

      “這能怪我?”皇甫桀忿忿不平,“我身為一軍統帥得做多少事情?當然沒有你練功的時間多。而且你不是自稱練武的天才嗎?我一個普通人哪能跟你這個武學天才比!”

      張平想了想,點點頭,“也是。你雖然練武天資也不錯,但跟我比確實還差了一點。”

      皇甫桀簡直想把這人抓過來按在膝蓋上剝了他的褲子狠狠打他的屁股。

      顯然他毒辣的眼光非常明顯地說明了這一點,張平又往后退了兩步。

      “你到底打算怎么做?瘋子告訴我說,你明明有能力在今年初打退匈奴甚至逼他們上貢。為什么你到現在還沒做任何相應的戰略部署?”

      皇甫桀勾勾手指,“你過來乖乖坐我腿上,我就告訴你。”

      “看你也不急,想必那些傳回去的消息對你來說也無關痛癢。那么我就回去休息了。您也早點睡。”

      一個睡字落地,張平已經一陣風似的溜得無影無蹤。

      氣得慢了一步沒抓到他的皇甫桀罵了一句很難聽的粗話。

      惠王皇甫瑾傳信給葉詹,命他盡力籠絡寧王。

      就在此時,皇甫桀突然命大軍對匈奴發出猛烈攻擊。一方,張平和他的軍師風雨山卻離開了他身邊,不知去向。

      禎勝二十六年夏末,月氏王與厥頓突然決裂。皇甫桀趁厥頓陣勢不穩,一舉追擊,陣上射殺厥頓,把匈奴逼退至陰山后。

      厥頓因無后人,匈奴各族首領為爭單于之位亂成一團。

      皇甫桀卻在此時對月氏國發動攻擊,以幫助匈奴侵我大亞為借口,把勢單力薄的月氏滅國。

      后皇甫桀對呼延丹伸出援手,呼延丹借大亞兵力收復大半族人,自立為單于,并表示在他有生之年愿意年年上貢大亞,甘為附臣。

      至此,大亞軍隊大獲全勝。

      皇甫桀射殺厥頓、滅月氏、助呼延,前后時間不過七個月。葉詹作為陶正剛副手,日日忙于布戰,根本沒有機會籠絡寧王。就連他想籠絡他的上司也未成功。

      陶正剛是個軟硬不吃的主,他連皇子都不放在眼里,何況一個小小的葉詹。葉詹有功,他獎。葉詹有過,他立刻讓人上軍棍,沒有絲毫客氣可。

      而葉詹傳出的消息,之后全部被截卻不知。等陶正剛握著那些消息出現在他面前,指控他泄露軍機、通敵叛國時,葉詹呆了。

      禎勝二十七年暮春,皇甫桀接到勝帝詔令要求他立刻班師回朝。

      皇甫桀腿翹在案上,盯著案上的圣旨也不知在想什么。

      張平看他神色中透出一絲狠戾,突然開口道:“寧作太平狗,不作亂世人。我可不想我那一大家子流離失所。再說到時內憂外患,敵人和敵人變成朋友,我們只有被人追著打的份。以后的對策我們之前也商討過很多次,計劃都制定了,臨時改主意可不是好兆頭。”

      皇甫桀斜眼看他。

      張平鎮定地道:“我知道你很厲害,但兵不刃血才叫真正的厲害。你……行么?”

      “張平。”

      “干嗎?”

      “你要是再敢往后退一步,我就當著全軍的面把你綁在旗桿上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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