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生輕輕吸了口氣,看著那兩個人形輪廓不緊不慢地從遠處走來,又擦著自己的身體走過去——從輪廓來看,他們應該是兩名全副武裝的黑點集團士兵。
定了定神之后,于生又繼續向前走去。
又有一些晃動的人影出現在接下來的走廊與艙室里,有一些像是技術人員,有一些像是武裝分子。
他們會憑空出現,就像完全沒有察覺到于生的存在一樣做著自己的事情,然后又緩緩消失在空氣里。
于生還看到了另外一種影子,可能也是這座研究設施中的人——卻被困在那些漆黑的蛛網里。
那些令人不安的黑影被蛛網纏繞,被懸掛在墻壁或屋頂上,卻沒有任何掙扎的跡象,而是如沉睡一般在黑色蛛絲結成的“繭”中安安靜靜地待著,只偶爾輕微蠕動一下,發出宛若夢囈的低語。
于生小心翼翼地穿過一間存放著許多機柜設備的艙室,看到十幾個這樣的“沉睡者”被蛛絲懸掛在屋頂上,他們就像風鈴一樣在空中緩慢搖擺,發出含混不清的咕噥聲。
……這些也是這座科研設施中的阿爾格萊德人?這些人在現實世界還活著?還是已經被這座異化的空間站所吞噬?
于生皺著眉,謹慎地繞開了那些被蛛網捕獲的人影,繼續前往下個區域。
他感覺自己離目的地越來越近了,同時也隱隱察覺到越是靠近佐爾達黑石,周圍的維度邊界似乎也變得愈發模糊起來。
他開始越來越頻繁地看到那些仿佛是從現實維度投射下來的人影,聽到那些人在現實世界中交談的聲音,有時候甚至還能看到一些從現實世界中投下的、正常的燈光,那些光斑就像透過帷幕間的縫隙打進洞窟里,偶爾能照亮周圍的一小片區域。
這樣的變化似乎是好消息——于生在心底稍稍松了口氣。
而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身影忽然進入了他的視野。
那是一個穿著黑裙子的人偶,正蹲在一扇閘門附近,低著頭很認真地在做著什么。
于生看到那個身影瞬間心中一動,快步走了過去,不過在靠近之后他又謹慎地放慢了腳步,離著一小段距離打破沉默:“艾琳?”
小人偶卻仍舊蹲在地上,仿佛沒有聽到旁邊傳來的聲音。
于生便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了兩步,低頭看著人偶在忙碌的事情。
“艾琳”正抓著一支鉛筆,在一個對她而顯得過于巨大的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著。
那本子上寫滿了令人眼花繚亂的符號與計算式,無法識別的文字就像一團混亂的噪音,在于生的視野中擁擠推搡著,仿佛要從那筆記本里逃逸出去。
于生咽了口口水,眼前這極不對勁的一幕讓他心生戒備(主要不對勁的地方是艾琳竟然在算東西):“你在……干什么?”
“世界末日就要來了。”
小人偶忽然開口了。
那聽上去確實是艾琳的聲音,但里面又夾雜著一個模模糊糊的陌生嗓音。
“世界末日?”于生心中一動,一邊保持警惕一邊飛快組織著語,“是……‘噩兆’,對嗎?”
“那是‘他們’給我起的名字,”小人偶慢吞吞地說著,好像絲毫沒有在意于生是從哪來的,整個人的狀態宛若夢游,“他們很恐懼,從第一次注視星空的時候就很恐懼,所以他們給我起了這個名字……他們覺得恐懼是有源頭和形象的,便塑造了這樣一個敬畏和祈求的對象……”
于生有些艱難地理解著人偶的話語,他在對方身旁蹲了下來,看著那筆記本上的東西。
“你是說,有一群人,因為對末日的恐懼而給自己塑造了一個膜拜的對象,于是這個‘膜拜對象’就誕生了?這就是你的由來?”
人偶沒有回答,只是專注地勾畫著。
于生卻想起了安卡艾拉,想起了衍星體——即便是在墜落的最后一刻,在晦暗天使那古老破碎的記憶深處,也仍然映著萬物終結時那龐大而令人絕望的影子。
“這上面的公式……是什么意思?”他很認真地問道。
小人偶終于停了片刻。
她抬起頭,于生看不清她那籠罩在黑色迷霧中的五官,卻能看到一雙猩紅的眼睛。
“宇宙最終的解——只要把它算出來,就可以啟動庇護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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