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黑色汽車穿過了陰沉沉的林子,沿著林間小徑來到了那棟仿佛水泥墓碑一般、完全沒有窗戶的建筑物前。
在主樓前設防的特勤局干員們立刻上前——車門打開,穿著白色套裙的百里晴從里面走了出來。
她對眼前幾名全副武裝的特勤局干員微微點頭,而后抬頭看著那棟灰撲撲的療養院大樓。
“現在情況怎樣?”
一名現場指揮官立刻開口:“一小時前核心區拉響警報,目前主樓內所有病患和醫護人員已經依照應急預案被疏散至‘捷徑’中轉站和林中庇護所,但有一支安保小隊還被困在大樓里——是‘院長’的監控小組,警報拉響的時候他們本應該和其他人一起撤離,但不知道為什么滯留在大樓內,通訊臺監聽到的信號顯示他們好像在和未知敵人交手。”
百里晴微不可察地皺了皺眉:“現在大樓里還有別的信號嗎?”
“只有‘院長’的收容系統還在持續發出泄露警報,此外整個設施都已停擺,”指揮官一臉嚴肅,“目前核心區正處于‘浸水’狀態,無法確認辦公室那邊的情況。”
百里晴點了點頭,命令現場設防人員繼續封鎖設施,而后邁步向大樓入口走去。
門禁系統已經解除,百里晴推開了靜林療養院的大門,一股潮濕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一樓大廳中空無一人,只有應急燈光的幽光照亮了空蕩蕩的大廳與走廊,不遠處的接待臺后方,大屏幕上還在閃爍著院長突破收容、設施緊急疏散的警報,周圍的空氣潮濕到仿佛浸滿了水,呼吸都給人一種隨時會嗆水的錯覺,還有許多涓涓細流仿佛活物般沿著屋頂與墻壁流淌著,在地面上形成了大大小小的水洼。
沒有帶任何隨行與護衛人員,百里晴只是微微皺眉看了看大廳里的情況,便邁步向通往核心區的連接通道走去。
這棟建筑物的內部空間遠比它理論上的物理結構要寬廣得多——在“金魚”突破收容之后更是如此,浸水環境放大了那些幽深的走廊與空曠區域,幽幽燈光映照下的空曠大樓里一片死寂,只有百里晴的腳步聲在走廊中空洞回響,而隨著她的深入,周圍也顯得愈發冰冷、潮濕,直至整條走廊都呈現出一種仿佛在水底浸泡了幾十上百年的詭異氛圍。
斑駁的藻類覆蓋著墻壁,珊瑚般的艷麗結構突兀地探出地面,屋頂垂下了發著熒光的絲狀水草,大大小小的水流脫離了墻壁,仿佛無重力般漂浮在空氣里,從那些珊瑚與水草之間無聲流淌著。
一雙顏色淺淡的眼睛浮現在濕漉漉的墻壁上,百里雪的聲音響起:“‘院長’這半個世紀里一直很老實……怎么會忽然突破收容?”
“所有實體都會有突破收容的傾向,這跟它們是否‘老實’沒關系,缺的只是合適的條件,”百里晴淡淡說道,“所以比起突破收容這件事,我更好奇是誰給它創造了這個‘條件’——那條金魚可不喜歡有人闖進它的辦公室。”
她停下了腳步。
一層涇渭分明的“水面”突兀地出現在走廊里——就在幾米開外,通往院長辦公室的走廊中已經完全“浸水”,蕩漾的水面垂直于墻壁,就像被無形的力量束縛著,清水灌滿了整個核心區,而且還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向外擴大著。
幾個穿著輕型動力甲的身影漂浮在不遠處的水中,隨著水流起伏而緩慢漂動著。
是那支失聯的安保小隊。
百里晴表情未變,徑直邁步走向那片水體。
一層細密的、宛若鱗片的淺淡光影紋路突兀地浮現在她的臉頰與手臂,她行走于水中,卻像走在空氣里一樣絲毫不受阻滯,她來到那些隨水流漂浮的特勤局干員附近,抬手按在其中一名人員頭頂。
輕型動力甲的頭盔面罩迅速變得透明,可以看到里面并未進水,這名年輕干員甚至還睜著眼睛,臉上帶著恬淡愜意的笑容——他就這么睜眼微笑著漂浮在水里,一條金魚在他的頭盔里憑空游來游去。
那金魚在面罩下的空氣中擺動著尾巴,時不時如同幻影般鉆進干員的腦袋里,在后者的眼底游動著,又從耳朵里鉆出來,飄然愜意。
百里晴檢查了整個安保小隊,看到每個人的面罩中都有一條金魚在游來游去。
這些人都還活著,但再晚來半小時就跟死了沒兩樣了——他們會永遠活在自己是一條金魚的夢境里,甚至漸漸忘記該怎么在空氣里呼吸。
百里晴擺了擺手,一股無形的力量將正陷入“金魚夢境”的安保小隊從這片水域中推了出去,他們跌跌撞撞地落在水體外的走廊里,而后猛然間從夢境中驚醒,抬頭茫然地看著周圍。
“撤出去,大門外有人接應。”百里晴的聲音在每一個人腦海中響起。
而后百里晴便轉過身,她沒有理會已經開始撤退的安保小隊,繼續向著走廊深處走去。
金魚的幻影出現在水中,繞著她游來游去。
耳邊傳來了一些細小尖銳的聲音。
金魚游動的速度漸漸變快,看上去有些急躁。
百里晴皺了皺眉,耐著性子聽著那個在自己耳邊說個不停的細小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