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道覆蓋著稀薄霧氣的小徑,小徑兩旁是精美的花池苗圃,其中種滿了無名而色澤灰暗的花草,看上去竟同時泛著“郁郁蔥蔥”和“死氣沉沉”的矛盾感。
再往前,穿過小徑便是教堂的主樓,一扇大門在薄霧中緩緩打開。
心底泛起無聲的指引,老人沒有因周圍那多少顯得詭異的氣氛而有絲毫遲疑畏懼,邁步便走進了那布道廳一般的寬闊大廳——高聳的黑色立柱之間,蒼白的布幔從穹頂垂下,華麗的立式燭臺上,冰冷的火焰無聲搖曳,一排排空蕩蕩的座椅盡頭,靜靜地站著一位金發少女。
少女金發如瀑,身披甲胄,腰間懸著一柄泛著圣光的長劍。
看到走進大廳的老人,少女臉上表情明顯有點錯愕,但她立刻就把這點表情變化壓制下來。
可她這瞬間而細微的神情都落在了老人眼里。
“姑娘,你認得老夫?”老人上前一步,對著少女拱手問道。
盡管對方看上去很年輕,他卻不敢帶任何輕視,因為他分明地記得自己已經死去,那這里必然是死后的世界——人死萬業消,生前多少輝煌事,在這死后世界怕也是一文不值的,而眼前這位守在教堂中的少女不論來歷如何,至少比自己來到這里的早,當有幾分禮數。
“你稍等會,我已經通知主人了,這里椅子很多你找地方坐,”少女噼里啪啦地開口了,一說話的那股活潑勁兒頓時就和那副披堅執銳的英氣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另外你是怎么到這里的?主人說你已經……但好像也算合理?
“話說你難道一直在外面的曠野上徘徊?之前騎士匯報說大篝火那邊好像有‘影子’晃過去難道也是你啊?你就這么一路找過來了?真厲害哎。
“嗯?你懷里是不是還揣著什么東西?我看到另一個又是死物又是活物的……”
老者壓根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少女已經跟他噼里啪啦說了一大堆東西,然后對方又從那臺子上走了下來,繞著他好奇地打量了一圈,還摸著下巴一邊思考一邊點頭:“嗯嗯,原來是這樣的,我完全理解了……”
不是,她都理解什么了?
巨大的疑惑在心里升起,但老人剛想開口,就突然感覺到了一個氣息憑空出現在這附近。
察覺到那氣息出現的瞬間,他就猛地轉頭看向了高臺方向。
一個身影突兀地從空氣中浮現出來,就像在夢境中飛快成型的影子。
“……道友,是你?!”
于生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老頭。
老頭也愣愣地看著他。
倆人各自都懵了一會,直到又有一道影子在旁邊的空氣中浮現,并打破現場的沉默——
一副古樸的油畫出現在于生旁邊,艾琳在油畫里瞪大了眼睛:“啊,云清子老頭!”
云清子眨了眨眼睛,一時竟不知道自己此刻是生是死,憋了半天突然冒出一句:“道友,你也不幸身死了?”
于生一聽這話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但他還沒來得及開口,旁邊的油畫里就嗶嗶起來:“啊,你說于生?他是剛死來著,但這沒啥不幸的啊……”
“你閉嘴!”于生一巴掌拍在了半空的畫框上,然后眼睛直勾勾地看著立在不遠處的云清子,不過好歹經歷了許多次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并隱約猜到了事情的經過,“原來是這么回事……露娜剛跟我報告說有人進入大教堂的時候我還發懵呢。”
緊接著他又頓了頓,若有所思:“不過話又說回來,你這多少沾點離譜了——被衍星體吞過又迭代了一百多次,竟然還能當做獨立心智被送進庇護所來……你們搞修真的心智強度都這么野的?”
云清子愣愣地聽著,最后終于忍不住了:“道友,你不如先與我解釋解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嗎?”
“對啊,你是死了,”于生一攤手,“但現在看著應該是被我給截胡了。我先聲明啊,我不是故意的……”
云清子聽著,腦海里瞬間就冒出四個字來:不似人。
但緊接著他就想起了戍寂的那場血雨,洞窟中那個殺不死的于生,太虛靈樞上空那次介于生死之間的交談,以及……隱隱約約的記憶末尾,那場終末的綻放。
他忽然覺得,在于生這一大串不是人的事跡里,“不似人”好像已經是性質最輕的一個了。
“來,坐,”于生自顧自地坐在了附近的一張長椅上,又對云清子招招手,“上次聊得匆忙,這次時間肯定夠用了……要不先跟我聊聊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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