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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6章

      君懷瑯不知,東廠發來的急信,已經在昨天送到了薛晏的桌上。

      信上說,清平帝已經收到了永寧公呈報上京的奏折,已經開始召眾臣議事了。

      金陵受災,自然要送來錢糧物資,這是無可厚非、也不必商議的。而清平帝召見眾臣所要商討的,是派哪個官員作為本次災情的主管官員,押送物資南下。

      雖說永寧公地位高、能力也出眾,即便就地任命他,也沒什么不可。

      但是永寧公本就世襲功勛,如今金陵受災,他處置災情、及時上報,本就有功,如果此番治水,全權由他負責,一旦辦好了,那他的功勞,可就大了去了。

      到了那時,他想不給永寧公高官厚祿,在朝堂上都說不過去。

      可是如果給了他高官厚祿,誰知人心會不會變呢?他本就是開過功勛的后裔,若再功高震主,到時若培植了自己的勢力、生了異心,可比那些沒有根基的官員難對付多了。

      為了不給自己找這個麻煩,清平帝就像不知道永寧公人在金陵一般,召見了眾臣,煞有介事地討論起南下負責救災的官員安排來。

      與之前一樣,這次清平帝為了不讓永寧公的故交舊友知情,仍然只找了世家官員,到場的官員之中,除了明哲保身的中立派,全都是許家的人。

      眾人頗有默契地對于永寧公在金陵的事緘口不,討論了半日,推選出了一個這幾年才在朝堂上鵲起的年輕官員。

      果不其然,是許家的人。

      待到敲定人選,下了圣旨,清平帝就調撥了銀錢和糧食,讓那官員帶人立刻出發,前往江南賑災。

      賑災的隊伍會從長安出發,一路向西,進入山東后,從黃河邊上船,沿著溝通長江黃河的運河,將糧草運到金陵。

      水路順暢,走得快,也不必經過各個城池州郡,因此能省下不少麻煩,也很難做些暗地里的勾當。

      所以,薛晏一想便知,他們要想對物資動手,一定會在上水路之前。

      而最方便的地方,就是在卸貨裝船的山東。

      他們此行任務緊急,裝卸糧草時,最易手忙腳亂,也最好動手腳。再加上山東的新任知府是許家的人,他們將貪墨的錢糧轉移走以后,可以立刻寄存在山東的府庫,再將剩下的交接給郭榮文,此事便可以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那些糧草銀子,也能在運輸的過程中不翼而飛,到了金陵要錢要糧的時候,他們就有千百種方法,嫁禍給永寧公和沈知府了。

      薛晏坐在君懷瑯身側,看著他沉睡的模樣,沉思了片刻。

      他知道,這些人做的那些罪不至死的小事,需得存留證據、等待時機。但是,若他們鋌而走險,做了這等生死攸關的大事……就需要抓現行,當場定罪。

      畢竟,銀子和糧食上沒有寫名字。如果等到了他們將貪墨去的錢糧送入山東府庫,和山東原本的庫存混在一起,那即便想要證據,也難尋了。

      更何況,他們此舉,就是要將永寧公逼入絕境。如果他這時候還按兵不動,錢糧送不到金陵來,那燃眉之急不解,金陵也會出大亂子。

      從一開始他們破壞堤壩、殺戮書生,再到而今扣押錢糧,所想要的,就是讓金陵出亂子,好讓江家一派布衣出身的官員被動搖根基。

      而今來江南的,從江家官員變成了永寧公,那么他們的這些布置,就是要永寧公的命。

      薛晏自不能讓他們的這些計劃得逞。

      所以說,他需得在接到圣旨之后,借心急之由,立刻動身,前去山東接應,親自將長安調撥的錢糧押送回來。

      這樣算來,少說十日,他都不在金陵。

      雖說金陵城中有君懷瑯的父親,還有大批官員在此,但薛晏仍舊不放心。

      這天夜里頗為晴朗,天上靜靜懸著一輪明月。薛晏抬頭,看向空中的月亮,心下思索起來。

      除了需要急襲入山東的兵力,他還能留出一部分錦衣衛,留在金陵,專門保護君懷瑯的安全。段十四也要留下,山東有自己一人就夠,沒什么是必須要段十四去做的……

      至于進寶,他平日里倒是妥帖,要么也留下來,專門管盯著君懷瑯一日三餐和睡午覺……

      就在這時,薛晏感覺到了肩上細微的動靜。

      他低下頭,就見君懷瑯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怎么就睡過去了。”君懷瑯的嗓音有些啞,還帶著沒睡醒的軟勁兒,配上他清冷的聲線,聽起來勾人得緊。

      薛晏不由自主地腹下一繃,引得他在自己胳膊下的軟肉上重重掐了一把,才壓下了那股滕然而起的沖動。

      他低下頭,開口道:“醒了?”

      君懷瑯坐起身,打了個哈欠,才勉強醒了過來。

      “許是下午忙了太久。”他說著,就要站起身來往堤壩下看。“如何?今日的收尾可做完了?”

      即便如今治河修堤的工程都是按著他的安排一步一步進行的,但在這過程中,也總會出些岔子。所以,君懷瑯每日都守在這里,時刻要看進度和情況,出了問題,也要立刻趕去解決。

      見他一睜眼就又去管修堤的事,薛晏有些不高興,抬手就將起身起了一半的他又拽了回來。

      “我幫你看了。”他說。“已經修好了,也收了工,這會就能回了。”

      君懷瑯應了一聲,不疑有他,又安心地坐了回去。

      他抬頭看向天上那輪月,不由得低聲笑道:“也辛苦你,每日同我一起,在這里耗到這么晚。”

      薛晏冷著臉轉開了眼神。

      “老子樂意,一點都不辛苦。”他小聲嘀嘀咕咕。

      周遭安靜一片,也沒有風,只有堤壩邊工地上的燈火,星星點點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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