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蘇南來金陵趕考,我母親同我一道來的,就住在城北。家里出事,我母親定會來尋我,我怕這群人里有她……”
說著,他忍不住哭泣出聲。
君懷瑯抿了抿嘴唇,就聽見周遭的書生附和起來。
“是啊!城中受災,我等怎能把百姓關在門外呢!”
“若外頭有我們的家眷,可如何是好!多少讓他們進來避避雨吧?”
君懷瑯頓了頓,朝那書生伸出手。
“傘給我。”他說。
那書生不明就里,卻還是將傘遞給了他。
君懷瑯接過那傘,抬手收起,接著便轉過身去,對外面的人喊話道:“院中擁擠,門開不得,但院外有屋檐,可借諸位一避。我觀各位人數眾多,想來屋檐是不夠的。書院中有不少雨傘,我拋給諸位,還請接好,聊作遮蔽。”
說著,他將傘丟了下去。
卻聽外頭驟然一靜,緊跟著,竟登時喧嚷了起來。
“能有多擠,還不是嫌我們窮老百姓臟了你們的地方!”
“如今受災,你們這些讀書的門都不給開,以后怎么做我們的父母官!”
“弟兄們,顧不得這么多了!我們把這門撞開!”
說著,拍門的聲音更大了。
君懷瑯回過頭看向他們:“這下相信了嗎?他們分明不是來躲雨的,是來鬧事的。”
說著,他爬下梯子,轉身拍了拍那書生的肩。
“放心,雨大,你母親不可能跑這么遠。”他說。“若不想讓你母親擔心,就去教室里等,保護好自己。”
那書生訥訥地點了點頭。
君懷瑯沒再語,轉過身,便往門口走去。
“將門堵死,找些桌椅來。”他說。“院墻高,尚能抵御,但萬不可讓他們將門撞開。”
護院們聞,連忙照做。
人堆里,卻有那向來看不起君懷瑯這等世家子弟,又愛義憤填膺的書生,看到這場景,只當君懷瑯是因著自己的疑心病,又怕被沖撞,才將普通百姓關在門外的。
其中一個膽大的,聽到君懷瑯這般吩咐,大聲道:“我倒沒覺得他們說的哪里不對!我只覺是你做慣了人上人,便不把人命當命看!”
說著,他竟是走上前來,要去將門打開。
君懷瑯目光一凜。
下一刻,他一把抽出了其中一個護院的佩刀。
寒光一閃,一柄利刃橫在了那書生面前。滂沱的雨濺落在刀刃上,碎成水花,刀卻橫在原處,巋然不動。
“你試試再走一步。”他看著那書生,冷眼道。
那書生一愣,頓時被橫在眼前、近在咫尺的刀刃嚇得軟了腿腳,一步都動不得了。
君懷瑯看了他一眼,刀仍橫在手中,抬眼看向圍觀眾人道:“統統回教室去。門外難民,自要交給官府去管。官兵到來之前,誰敢碰這門一下,休怪我無情。”
他這自然是恐嚇眾人,絕不可能真的動手。但這恐嚇卻是有效,沒一會兒,周圍的人便散了個干凈。
君懷瑯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的刀垂了下去。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自己竟潛移默化地從薛晏身上學來了兩分匪氣。
周遭的雨分毫不減,君懷瑯恍若未覺,看著周遭的護院搬來桌椅,便上前去指揮他們堵在門口。
他前世為了鉆研堤壩之事,也習得了不少工學的知識,對于借物之力,向來有幾分見解。
見他如此,年邁的院長長嘆了一口氣,也跟他一起守在原處。
門外拍門的聲音漸漸響了起來,從拍變成了撞,之后又能聽見他們去尋了什么工具,直往門上砸。
幸而臨江書院修得氣派,大門也結實。再加上門內堵住門扉的力道,雖聽起來動靜山響,卻也沒什么危險。
“只是不知,官兵何時能來。”院長在旁側憂心忡忡道。
君懷瑯聞,目光暗了暗。
今日城中主要官員都不在,想來衙門中此時也亂成了一團。
他也不知道何時會有官兵,但他需要在這守著,守到他們來。
……因著書院中,各個都是鮮活又無辜的命。
門外撞擊聲漸漸兇狠,那群人叫罵的憤怒聲也愈發響亮。桌椅逐漸開始晃動,護院們又上前去以力推著,防止他們撞破門栓。
就在這時,墻頭忽然傳來聲音。
君懷瑯一抬頭,就見幾個流民竟互相推搡托舉著,將其中一個流民推到了墻上。那人看來有兩分功夫,在墻上蹲了片刻,便縱身跳了下來。
他一落地,就往門的方向直沖過來。
整個過程不過一瞬,甚至周圍幾人都沒回過神。君懷瑯一驚,緊接著便迅速伸手,一把將老院長拽到背后,緊跟著,另一只手穩穩地接住了他砸向院長的木棍。
力道之大,震得他的手臂頓時失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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