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從來不說,君懷瑯也能感覺到。這個沉默寡的、看起來頗為孤僻冷漠的少年,卻把自己滿腔的赤誠,都回報給了他。
他回報得太多,多到讓君懷瑯覺得是自己虧欠了他的地步。
這時候,他再離開,心中就存了愧疚。
君懷瑯頓在原地,看著薛晏,一時沒說出話來。
片刻后,薛晏轉開了目光,說道:“你回吧。”
他有些懊惱,只覺喝酒誤事。他今日喝多了些,腦子就有點昏沉,一些本該藏在心底的情緒和話,一不留神,就都流露了出來。
他知道,不應該的。
薛晏扶著額頭,重新閉上了眼。
他心想,矯情死了,跟他說這個干什么,丟人。
就在這時,腳步聲響了起來。
卻不是由近及遠,而是由遠及近。
就在薛晏以為是幻覺的時候,一只干燥的、微微發涼的手落在了他的額頭上。
薛晏抬頭,就見君懷瑯站在自己面前,正低頭看著他。
房間中光線柔和,他的視線也極為柔和,微微地閃著光。
“之前在宮中不告而別,實是情非得已。之后要來江南,也沒有主動和王爺說一聲,是我的不對。”他說。
薛晏愣愣地看著他,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片刻后,他啞著嗓子,小聲說:“……你沒錯。”
君懷瑯卻搖了搖頭,嗓音溫和清凌,語氣頗為認真:“一直沒有同王爺說。要來江南的事,是早安排好的。我也有些事……一定要在這里做。原想著在宮中陪你到開了春,再同你講,卻不想出了意外。”
薛晏嗓音低啞,不假思索地地道:“要做什么,我幫你。”
君懷瑯一愣,接著心口泛起一股莫名的暖意。
總是這樣。他心道。自己是在同他解釋自己的來意,可在他的眼里,卻只有一件事。
自己為什么做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可以幫自己做。
之前在宮中便總這樣,一不發地自去做了許多事。如今一年過去,仍沒有變。
他臉上泛起了個無奈的笑容,輕輕拍了拍薛晏的額頭,哄孩子似的溫聲道:“那便先謝過王爺了。”
薛晏耳根有些燙,連帶著脖頸都燒了起來。君懷瑯那手,原本是替他降溫的,但效果卻并不怎么好,反倒讓薛晏與他相接觸的那片皮膚,燒得更厲害了。
他想抬手握住他的手,又用自己最后的那點自制力,狠狠地將自己的手錮在原地,便使得他的動作有些僵硬。
他垂下眼,嗓音低低的。
“……不必謝。”他小聲說。
——
第二日一早,薛晏就和永寧公出了門。
君懷瑯看著這日天氣不錯,便出發去了臨江書院。
他原想著,上午在那兒上半日課,下午就到堤壩上去。卻不料江南的天說變就變,快到中午時,便下起了大雨。
他看著天氣好,并沒讓拂衣帶雨具,巡撫府離書院不算太遠,他便也沒有坐馬車。這下,他只得被困在書院中,只好等到下午雨停了再離開。
卻沒想到,這雨一下便停不下來,一直到下午書院下了課,也半點沒見雨勢減小分毫。
這下,書院里的學生們都被困在了里頭。
有些帶了傘的便先行離去了,其余的書生們,便都在書院中等著雨停。可等了片刻也不見雨小,便有學生開始冒雨往外走。
沈流風原本和君懷瑯一道等在這兒,等了片刻,也有些坐不住了。
“要么我們先冒雨出去?”他說。“我家的馬車停在書院外頭呢,我先將你送回去。”
君懷瑯看了一眼外頭的瓢潑大雨,想來說不定今日都停不了,聞,他沒多猶豫,便點了點頭。
外頭,果然是一片濃稠的雨幕。不少學員站在屋檐下,愁眉苦臉地等著雨停。
沈流風一咬牙,先沖進了雨里:“走吧懷瑯!咱們走快些,便能少淋些雨了!”
君懷瑯聞應了一聲,正要跟著出去,卻被拂衣拽住了。
“少爺,你看那兒!”他指向書院的大門口。
君懷瑯順著他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就見一眾向外跑的書生中,有一人打著傘,逆著人群,往書院中走來。
那人一身深色衣袍,身量很高,通身一股上位者的殺伐氣場,在江南朦朦的煙雨中,看起來頗為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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