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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章

      君懷瑯此時稍醒來了些,也能看清此時房中的情形。

      他看到淑妃滿臉淚水卻松了口氣的模樣,看到跪在地上的太醫絕處逢生的驚喜,也看到了點翠神情不自然地轉身就要出去,似乎是要裝傻,趕在淑妃收回成命之前,去將她方才的吩咐辦了。

      君懷瑯立刻叫住了她。

      “點翠姑姑,我有些渴了。”他啞著嗓子說道。

      他此番算是隱約發現了——裝傻示弱雖說卑劣,但確實好用。

      點翠被他喊住,只好尷尬地轉身,給他倒了杯茶,遞到他手邊:“殿下總算醒了,可讓娘娘擔心壞了。”

      “只是吹了風罷了。”君懷瑯說著,慢慢地小口啜飲了半杯水,接著佯作疑惑地問道。“點翠姑姑,你剛才要去哪兒啊?”

      點翠頓了頓,看向淑妃。

      淑妃知道君懷瑯只是凍著了,心下松了口氣,也不想讓他聽到那些陰私。她擦了擦眼淚,說道:“只是讓她領太醫去開藥方罷了。”

      說著,她還斜了太醫一眼:“還不快去?”

      太醫如蒙大赦,連連應是,從地上爬起來,對點翠笑得見牙不見眼:“還請這位姑姑帶路。”

      點翠暗地里咬了咬牙,帶著他出去了。

      這時,守在門口的宮女才敢小心翼翼地說:“娘娘,五殿下和鄭總管到了。”

      淑妃擦干凈眼淚,淡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宮女連忙應是,這才讓兩人進來。

      “昨天夜里,是怎么了?”淑妃問道。

      薛晏沒說話,鄭廣德站在旁邊也不敢說話。沒多久,淑妃就不耐煩了,拿起旁邊桌上的一個佛手瓜便砸向鄭廣德:“啞巴了?”

      君懷瑯連忙要開口。他有些急,喉頭一緊,便又咳嗽了起來。這次倒不是裝的,咳得他臉上泛起不自然的潮紅,眼中也浮起了淚。

      淑妃連忙去看他。

      一雙冰冷的、向來冷眼置身事外的琥珀色眼睛,也不自覺地落在了他身上。

      接著,君懷瑯暫且止住了咳嗽,啞著嗓子,先笑著安慰淑妃:“沒事,姑母,就是嗓子有些癢。”

      淑妃連忙喊了個宮女:“去讓太醫開好藥以后,先煎一副藥送來再走。”

      君懷瑯又抬起眼,眼里咳出來的淚光還沒消,看向了薛晏:“就是見到你才想到。昨日我披風落在你那里了,如果方便,還請你幫我送回來。”

      一個披風倒是不值什么錢,但君懷瑯要起個話頭,將鄭廣德不敢說的那些話告訴淑妃。

      果然,淑妃問道:“什么披風?”

      君懷瑯笑了笑,狀似不經意地說:“我昨天見五殿下來,有些好奇,睡前就去看了看。見他房中沒有地龍也沒有炭火,床榻上也沒準備被褥,就將披風先借給五殿下了。”

      說到這兒,他羞赧地笑了笑:“誰知道就凍病了呢。”

      淑妃皺了皺眉,看向鄭廣德。

      “你就是這樣安排的?”淑妃的聲音染上冷意。

      她得了圣旨,未能如意,這陣子都在發脾氣,什么事都是交給下人去安排的。

      但是她不喜歡這個小子,不代表她就要虐待他。

      討厭他,便讓他缺衣少穿,在自己宮里連床被褥都沒有,這種事可太沒品了,她絕做不出來。

      鄭廣德心下叫苦,連忙說道:“都是奴才疏忽,奴才這就去給五殿下重新安排住處!娘娘放心,奴才定會安排妥當的!”

      君懷瑯又補充道:“再給他量體做幾身衣裳吧,我看五殿下帶的行李少,估計沒帶幾套御寒的衣服。”

      鄭廣德連忙連連應是。

      薛晏站在旁側,像個局外人似的一不發。這幾人的交談,似是與他無關一般,他也并不搭腔。

      但他卻全聽在了耳中。

      他眼看著君家這小少爺,像只小狐貍似的,三兩語,將幾人全算計了進去。

      而他的目的,居然是給自己這個素昧平生的人討好處。

      薛晏從沒在意過這些。即便沒人管,他在那陰冷潮濕的廂房中住一個冬天也不算什么事。昨夜完全是個意外,他要不了多久就能想辦法給自己弄來蠟燭,唯一一點怕的也沒有了。

      但是這小少爺卻比自己還著急。分明還在病中,要做的第一件事,竟是替自己爭取那些無關緊要的利益。

      薛晏心頭泛起了一種陌生的感覺,有點熱,又有些麻,像是一件冰封了許久、早沒知覺了的器官,忽然被暖化了些,重新有了活著的感覺。

      他忽然想起了昨天晚上披在自己身上的那件披風,溫暖而柔軟,帶著股白樺的清香。

      他在寒夜里踽踽獨行久了,雖不怕冷,卻也并非不喜歡溫暖。

      ……只是從來沒感覺到過罷了。

      他向來冷靜的頭腦忽然有些亂。他看了君懷瑯一眼,就見他病怏怏地歪在那兒,小口地喝熱水,時不時還要咳嗽,額頭上冒了一層虛汗。

      薛晏忽然又清醒了過來。

      雖然君懷瑯一口咬定自己是凍病的,但薛晏不會忘,自己是個煞星,生來就是,會給人帶來厄運。君懷瑯的病究竟是不是自己帶給他的,誰也說不準。

      畢竟,他周圍的人的確各個厄運纏身,沒一個有好下場,這是事實。

      他與任何正常人都不一樣,這種偶然施予的溫情,不是他應該肖想的。

      他應該清醒,他向來不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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