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聊天的間隙,宜婕妤見縫插針,溫柔地笑著道:“懷瑯當真芝蘭玉樹,教人怎么看怎么喜歡。淑妃娘娘也是君家人,想必若為皇上生個孩子,定然也這般出挑俊逸呢。”
淑妃沒什么心眼,本來正笑著呢,聽到她這話,笑容頓時淡了下去。
她入宮十年,盛寵不衰,但就是懷不上龍種,到現在都膝下空空。
宜婕妤這是一棍打到了蛇的七寸上。淑妃知道這女人陰陽怪氣是故意的,但她目光如刀地看過去,卻只見這女人一副溫柔無害的模樣,讓她有火都沒處發。
倒是皇后很照顧這個好友的小姑子,笑著打圓場道:“兒孫都是緣分,不必強求。”
淑妃讓宜婕妤一口氣堵在了胸口,忍不住酸溜溜地說:“臣妾沒這個緣分,自然享不到兒孫福了。”
她懷里的君令歡聽不懂女人們你來我往的明槍暗箭,只知道漂亮姑母不開心了。她向來大方,趕緊拿起自己剛才嘗到的最好吃的點心,遞到淑妃嘴邊。
“姑母吃這個。”她糯糯地說道。
清平帝向來寵愛淑妃,見她此時不悅,隨口便道:“怎么享不到福?你若是喜歡孩子,將令歡和懷瑯接來宮中住住也不是不行。”
淑妃眼睛一亮:“陛下此當真?”
清平帝笑道:“自然當真。”說著,他又看向皇后道。“皇后覺得呢?”
皇后笑道:“臣妾自然是高興的。煥兒本就喜歡與懷瑯在一處,卻又不喜歡讀書,臣妾倒是希望懷瑯能帶帶他呢。”
坐在淑妃身側的君懷瑯目光微頓。
他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前世他發了高燒,沒有參加這次宴會。而這次宴后,君令歡確實在宮中住了些日子,只是他并沒放在心上。
難道妹妹就是這一次招惹到了薛晏?
君懷瑯暗中收緊了拳。
恰在這時,淑妃問他:“瑯兒,想不想在宮里陪姑母一些日子?”
君懷瑯立刻點頭應了下來。
無論自己的猜測是否為真,都不能冒險,讓君令歡有面對薛晏的機會。
宜婕妤又笑起來:“是啊,有孩子便能熱鬧些,即便不是親生的,也沒什么妨礙。”
她這話里有話,淑妃沒抓住她話里玄機,卻也聽出這女人陰陽怪氣,綿里藏針。
就在這時,有小太監前來,說五皇子來了。
五皇子正是薛晏。
頓時,原本熱絡平和的氣氛頓時冷卻下來,變得有些怪異。皇帝收了笑容,皇后垂眼喝茶,幾個妃嬪眼觀鼻鼻觀心,都沒有語。
像是沒聽見似的。
君懷瑯忽然感到了一種不真實的陌生。周遭都是溫和又慈愛的長輩,卻在聽到薛晏名字的時候,紛紛變成了他不熟悉的模樣。
也正是薛晏所面對的模樣。
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信命數。這東西玄而又玄,雖看不見摸不著,但誰都怕這東西真正降臨,帶來變故。
“宣吧。”清平帝淡淡開口。
接著,君懷瑯就看見薛晏被太監引了進來。他兩手空空,徑直走上前來,向清平帝行禮。
清平帝沒讓他平身,就徑直問道:“箭呢?”
年年中秋,宮宴上都要教官家子弟們用這套玉箭比試投壺。當初清平帝以此箭為獎勵,就是表達自己對皇子們學業的重視,好讓他們勤加勉勵,但投壺的規矩還是不能變的。
君懷瑯知道,那箭已經碎了。
不知為何,他忽然看向了薛晏身后的小太監。他這會兒面色慘白,雙腿簌簌地發抖。他也算倒霉,被派去伺候薛晏,欺負薛晏的人,就也會欺負他。
薛晏好歹是皇子,但他不一樣,他命如草芥。
君懷瑯忽然想,自己看到了那一幕,但事關薛晏,他不開口,本來是理所應當的,如今卻要害了這條無辜的性命。
他有些難耐地收緊了拳頭,指甲陷在了掌心里。
幫的話,是婦人之仁,愧對前世所有因薛晏而受苦的家人;不幫的話,他就要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自己是絕對脫不開干系的……
而就在這時,他忽然聽見了薛晏的嗓音。
平緩而沉靜,尚是清潤的少年音,意外地有些悅耳。
“兒臣不慎損毀了箭,與旁人無關,還請父皇責罰。”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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