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蒼仰起頭,用一種說不清情緒的眼神無辜地看著他。
賀決云沒抗住,很快就沒骨氣地妥協道:“行行行,我先給她打個電話。
她要是接了我們就過去,她如果沒接,那明天再說。
這樣可以吧?”
田芮那邊很快接起了電話,并同意他們過來,當然聽聲音,她的心情應該不是非常愉悅。
午夜的住宅樓里,刻意放得輕緩的腳步聲在樓道里回蕩,伴隨著模糊不清的對話聲。
女生從里面推開房門,天花板上的感應燈隨之亮起,照亮內外三張白皙的臉。
田芮疲憊地睜著眼,眼下是一片淡淡的青黑,她用力揉了把臉,嘟囔道:“你們找我還能有什么事啊?
還非得大半夜的。”
穹蒼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將她輕輕推了一下。
“干什么啊?”
田芮腳步虛浮,閉著眼睛任由她帶著自己往里走。
穹蒼輕車熟路地來到上次的地方,在田芮的注視下將畫翻了出來。
——穿著白裙子的女人跟一個小女生,站在古樸素雅的木屋前面,被一圈溪流環繞。
小朋友的世界比較天馬行空,周圍的河流快被畫到天上,表現森林的方式,也是用一排排三角冠的樹木。
賀決云仔細比對了一番,艱難地將它與穹蒼家里的畫作聯系起來,心里仍舊有點自欺欺人的勉強。
得是想象力何其豐富的人,才能認出這是同一個地方?
那位被她深深敬佩的女士正指著畫作上的木屋認真詢問:“這幅畫是你畫的?”
田芮不明所以地點頭:“是啊。”
“這是什么地方?”
田芮清醒了一點,然而腦子還是轉得不快,她蹲下身,從穹蒼手里將畫接過,一面用手指描繪線條,一面從記憶庫中搜尋有限的內容。
努力過后,她還是按著鼻梁晃了晃腦袋,失敗道:“這我怎么能記得?
好久之前的了。
這地方很重要嗎?”
穹蒼放緩語氣,循循善誘地道:“特征。
你把記住的特征告訴我。
這條河是在什么地方?
長度、寬度、走勢是怎么樣的?
山上有什么花什么草?
從你家去這個地方,需要用多長時間?
或者,你是從哪個高速口走的,路上經過了幾個山洞?”
小朋友對山洞或者花草一類的記憶會比較清晰。
田芮被她提醒,慢慢開始回憶起一些被她忽略的細節。
她也不知道有沒有用,將自己能想起來的東西盡量描述出來。
“我記得……過了五個山洞。
路上還看見過一個水上游樂園。
有一條……河?
或者是溪?
里面有魚。
路邊有些會結黑色果子的樹……”
田芮敘述的有些雜亂,然而在數據越加健全的地學信息系統里,她給的答案,已經足夠推導出準確的地理范圍。
穹蒼望向賀決云,后者自信地打了個手勢,撥通電話聯系三夭的后臺人員,將內容和指令發布下去。
隨后便是耐心的等待。
田芮很是困倦,眼皮不停地下垂。
母親住院的這段時間里,她幾乎無法入睡,每天都在疲憊與失眠之間掙扎。
一個人的空蕩房間,讓她缺乏安全感,哪怕有心理醫生的疏導,她也無法適應。
穹蒼跟賀決云的到來,反而讓她久違地放松下來。
田芮趴在沙發上,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穹蒼本來還想讓她確認一下最終地點,盯著她的睡眼看了會兒,最后給她披上條毯子,輕手輕腳地離開家門。
二人坐到車上,開著天窗,吹著秋夜里的涼風。
過了約有一個小時,加班工作的技術小哥打著哈欠,將符合條件的地址范圍發送到賀決云的手機里。
賀決云利用地圖軟件,在范圍內搜索著指定的木屋,很快,找到一棟搭建在半山腰的木質小樓。
從放大的景象來看,小樓的側面開出了一片花圃,花圃并未經過專業性的打理,大部分是綠油油的草地,夾雜著一朵朵白色的不知名野花。
但屋前的道路清理得很干凈,可見平時會有人去定期打掃。
只消一眼就可以看出,這地方與祁可敘那張繪圖里的相差無幾。
賀決云有些驚訝,恍然:“居然是真的?”
最后的突破口,居然是在祁可敘多年前收到的一幅畫里?
穹蒼緊抿著唇角,感受著胸腔里劇烈跳動的心臟,耳邊有輕微的嘶鳴。
她覺得這是一種指引,是亡者埋藏在漫長歲月里給她留下的痕跡,讓她與自己的父母又有了一絲微妙的聯系。
仿佛黯淡的圖像再一次閃爍起來,仿佛已經消逝的人化作無形的線牽引著她走向真相,仿佛詭譎的命運在這一刻終于創造出些許的溫情。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讓她生出指尖發燙的錯覺。
穹蒼掩飾地摸了下鼻子,控制好語氣,無波無瀾地說道:“這應該不是巧合,將自己愛的女人,帶到能讓自己安心的地方,是一種象征性的意義。
這棟房子,對雙親離異的李瞻元來說,或許有著他童年美好生活的縮影。
尋找或改造出與母親相似的戀人,帶她去自己記憶中最安全的地方,他是在追求‘家’的安定感。”
“這是他最不設防的地方。
如果還能找到什么證據的話,只能是這里。”
分明是很平靜的一段話,賀決云莫名聽得心潮起伏。
漫無目的的追逐,數次的迷失,他們終于扼住了對方的致命點。
他馬上將地點信息告知何川舟,讓對方進行二次確認。
何隊也是個奮戰在熬夜第一線的資深人物,接到情報后,第一時間投入到新的工作方向中。
沒多久,她打開電話,確認了這棟木屋的產權。
這里是薛女士的老家。
李瞻元年幼時,經常跟著父母來這里過暑假。
賀決云松了口氣,感覺塵埃落了大半,說:“明天早上帶人過去勘查一下。”
“什么明天早上?”
何川舟的聲音異常亢奮,讓賀決云懷疑她究竟喝了多少咖啡。
“現在過去,路上耽擱搜索一下,差不多就要到早上了。
我喊兩個值夜班的同事馬上出發,你們那邊怎么安排?”
賀決云當然是想回去睡覺的。
為人民服務也要分日夜,他加班可沒人給他開工資。
他偏頭瞅了眼穹蒼,后者用清澈的眼睛望著他,希冀地叫了聲:“賀哥……”
賀決云頓時感覺自己也被灌了杯有毒的咖啡。
跟美色什么的沒有關系,這主要是精神上的覺悟。
他干咳一聲,容光煥發道:“我們現在過去!到地方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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