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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報警

      項清溪愕住。

      “田韻來見我,我很激動,她也很激動。

      我讓她不要那么做,可是她不肯,她說她上不了大學她就完了,就算上了大學她也沒有錢。

      我說我可以給她錢,但是她不聽。”

      徐蔓燕說得語無倫次,顛三倒四,語速短促又含糊。

      “我跑到邊上,說那我就跳下去,她讓我別逼她,然后也跑了過來。

      我去搶她的手機,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掉下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想殺她,可是我又很害怕,于是找了他們,問他們應該怎么辦。”

      徐蔓燕快要換不過氣來,她猛地抽噎了兩聲,又繼續說:“他們說,會幫我處理,讓我乖乖聽話,什么都不要說出去。

      結果,周南松還是知道了。

      我沒想逼死她的!我還以為,事情已經過去了。”

      徐蔓燕抬起頭,眼睛通紅,朝著他們兩人直直跪了下去。

      賀決云嚇了一跳,想去扶她起來,徐蔓燕激動地抽出自己的手。

      “為什么呢?

      我不明白,我只是想好好讀書而已。

      可是那個禽獸,他騙我出去,給我喂藥,他拍照威脅我!”

      徐蔓燕哭訴道,“他不止騷擾我,還想去騷擾小溪。

      我沒有辦法,規則是他們定的,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力。

      我只能這么做。

      既然做了,我為什么不能拿他們一點好處?

      我只是想要大家都好過一點而已。”

      她用手捶打著地面,以作發泄:“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已經高三了!我就可以走了!他偏偏又跟我過不去!那個禽獸,他永遠都不會消停,他又去禍害別的女生,才會出現那么多的事!”

      項清溪上前抱住她,徐蔓燕靠著她的肩膀上,痛哭失聲道:“我想長大,想畢業,想上a醫大,我想成為一個被人尊重的人……不是為了……不是為了一個人渣而變成一個殺人犯——!我從哪里開始錯?

      然后就變成了這樣……”

      穹蒼從桌上抽了幾張紙巾過去,放到徐蔓燕的面前。

      項清溪拍著她的背,小心安撫。

      屋內幾人都沒有出聲,讓她盡情發泄。

      等徐蔓燕終于冷靜下來,賀決云說:“我想上天臺看看。”

      徐蔓燕忍著哭腔,點了點頭。

      她跟項清溪互相攙扶,沿著側面的階梯上了天臺。

      推開天臺前的鐵門,徐蔓燕停在門口的位置,不想再過去。

      于是項清溪在前面帶路,領著二人走到邊緣。

      項清溪指著前方一個位置,輕緩說:“燕子在這里跟她爭搶。

      兩個人都很激動,但她真的只是想拿回手機而已。”

      穹蒼低頭看了眼位置,聲音在風里有點飄:“你確定,是這個位置?”

      “對。”

      項清溪點頭,“手機飛了出去,飛向中間。

      我跟燕子跑去拿,沒注意看那邊,然后就聽見一聲巨響,轉過身的時候,田韻已經不見了。”

      項清溪捂著臉,沙啞道:“我們不是故意的。”

      賀決云聽著她說,在天臺的邊緣處站了許久,然后才道:“地表并不光滑,這樣的距離,末端還有一小段欄桿作為阻攔。

      憑借一個高中生的力氣,是不可能因為意外把人推下去的。”

      項清溪激動道:“是真的!我沒有騙你們!只是一場意外,燕子她——燕子……”

      她說著突然明白過來,劇烈起伏的胸膛因為屏住呼吸而停了下來,目光看著遠處,漸漸渙散。

      “田韻……”項清溪嘴唇翕動,“所以……”

      穹蒼接住她的話往下說:“所以,她是自己跳下去的。”

      賀決云道:“根據當時在現場拍攝的照片來看,天臺附近沒有滑擦的痕跡。

      如果是摔跤的話,痕檢專家是不會放過相關的腳印。

      而且她死的時候,穿著一雙老舊的鞋子,那雙鞋子的鞋底帶著污漬,留下的擦痕是很明顯的。

      也因此,警方才會以自殺結案。”

      穹蒼一腳踏上邊緣處的高臺,站在風口的位置往下望。

      底下空空曠曠,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變得渺小,而站在這個地方,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寧。

      “應該覺得很疲憊了吧。

      出生的家庭、成長的學校,全部都是那么的不讓人如意。

      不管她再努力,都擺脫不掉那些負擔。

      罪大惡極的人得不到懲罰,唯一一條可以報仇的路,卻要獻祭別的無辜的女生,包括自己的朋友。

      她應該也不希望看見你們和她一樣痛苦。”

      穹蒼低著頭,說出的話明明像是不帶感情,卻能叫人聽出無盡的悲涼。

      “可能只有那么一兩秒的時間,突然想到,只要從這里跳下去,就可以從累重的痛苦中掙脫。

      只要那么一步的距離。

      然后大腦一片空白,什么都顧不上,就那么做了。”

      徐蔓燕遠遠聽見,晃了一下,跌坐到地上。

      項清溪走到她身邊,兩人注視著,抱頭痛哭起來。

      一種又慶幸,又解脫,同時還帶著點悲哀的感情縈繞在她們心口。

      雖然對田韻覺得愧疚,但在這一刻,她們身上沉重的枷鎖被卸掉了大半,得以在不斷的自我譴責中得到喘息之機。

      穹蒼又往前面走了一點,感覺那被風吹拂的感覺讓人上癮,將身體和精神上的燥熱都給吹散。

      一雙手突然緊緊抓住她的衣服,將她用力往后一拽。

      穹蒼回過頭,木然問道:“你干什么?”

      賀決云說:“怕你跳樓。”

      “我說了,我不會選擇跳樓。

      就算我自殺——”穹蒼一個大喘氣,“我也會選個死不掉的方法自殺。”

      賀決云:“那也能叫自殺?”

      穹蒼困惑:“為什么不能?”

      賀決云語塞半晌,拉著她一起朝徐蔓燕走去。

      徐蔓燕不停用袖子擦著眼淚,嘴里喃喃道:“對不起,我要是當初能勇敢一點,周南松也不會死。”

      穹蒼與賀決云對視一眼,都有點不知道該怎么安慰這個女生。

      他們毫不懷疑,在后兩個自殺的人里,有一個就是徐蔓燕。

      穹蒼在她面前蹲下,單膝跪地,捧住她的臉,讓她抬頭看著自己。

      一字一句地說道:“你沒錯。

      你以后,都可以清清白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就算要論責任,你前面還排著一隊人,遠輪不到你。”

      徐蔓燕自嘲地笑道:“我清清白白?”

      賀決云大聲插話道:“怎么就不清白?

      臟的人是他們,所以他們才整天想著洗白。”

      徐蔓燕又轉動著眼珠看向他。

      除了項清溪的安慰,沒有人會這么鄭重地跟她說,那不是她的錯。

      那些人只會告訴她,“你完了。”

      、“你也不會好過。”

      、“你只是一個出賣肉體的人。”

      、“你的過去不堪入目。”

      徐蔓燕抽搭著,身體顫抖,卻猶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賀決云把外套脫給她們,拍了拍她們的肩膀以作鼓勵:“天臺風大。

      項清溪,你扶你朋友下去,咱們休息一會兒,然后帶物證去局里做個詳細筆錄。

      仔細梳理一遍,看看怎么將對方繩之以法。

      沒事的,相信我,證人隱私我們不會告訴任何人。”

      項清溪問:“那些照片……”

      賀決云:“執法機構會對受害人的信息進行保密處理。

      尤其是未成年人跟學生,大眾不會知道你們是誰。”

      “性侵案件,證人可以不出庭。

      就算出庭,也不會進行公開審理。

      音頻也可以做變音處置。”

      穹蒼道,“退一萬步說,就算被大眾知道了,受害人就是受害人,該感到恥辱的不是受害人。

      大家沒有你們想象得那么苛刻。”

      項清溪呢喃道:“真的嗎?”

      “真的。”

      穹蒼點頭,“負面情緒會影響人做出極端的選擇和錯誤的判斷,然而實際上,等你過一段時間再去看,就會發現根本沒什么了不起。

      你們兩個人現在就在負面情緒的影響里,不適合做判斷,把剩下的事情交給警察吧。”

      徐蔓燕點頭。

      一行人重新沿著樓梯下去,這回的腳步都輕快了很多。

      走到三樓拐角的時候,項清溪跟徐蔓燕回了宿舍,穹蒼卻沒有停下腳步,繼續往前。

      賀決云注意到,忙叫了一聲:“王冬顏。”

      穹蒼停下來。

      賀決云按著扶手,從上方俯視,問道:“你要去哪里啊?”

      穹蒼比了個手勢:“去找個軟柿子,試試手感。”

      “啊?”

      賀決云說,“這季節哪有柿子啊?”

      穹蒼只問:“高清的針孔攝像頭你有嗎?”

      賀決云說:“高清不針孔,針孔不高清。

      過兩年肯定可以,但這個副本不提供。”

      穹蒼:“那我選針孔。”

      賀決云:“可以啊,等我回去找局里申領一下。

      用什么理由啊?”

      穹蒼嫌棄道:“……麻煩,那算了。

      我還是用手機好了。”

      她繼續往下,賀決云緊跟其后。

      穹蒼再次停下來,搖手道:“這位朋友,別跟著我,真的。

      你去安撫一下項清溪跟徐蔓燕,多給她們照照我們國家人性的光輝,順便給觀眾打打氣,做做普法,多有意義?

      后面你有的忙了。”

      賀決云露出懷疑的目光,問道:“你自殺進度多少了?”

      穹蒼伸出一根手指:“可能王冬顏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情,所以這回只漲了1%。”

      “那現在是96%?”

      賀決云說,“你小心一點,這個數值很危險的。”

      穹蒼說:“哇,我接下去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會覺得特別開心。”

      賀決云笑了起來,覺得也是。

      徐蔓燕跟項清溪愿意出面指證,就案件偵破來說,已經是一大突破。

      事情可以昭雪,王冬顏是應該可以安心了。

      賀決云:“你打算去做什么開心的事情?

      分享一下。

      警民一家親嘛。”

      穹蒼立住,想了想道:“我只是覺得,媒體總是很喜歡挖掘受害人的過往,尤其是性侵案件。

      似乎找到受害人的錯處,將對方用各種骯臟的標簽進行評價,就可以證明犯人的正確。

      那些人不是自詡成功人士,最有話語權嗎?

      他們不大可能,那么輕易地接受自己的失敗。”

      賀決云點頭:“對,他們很擅長引導輿論,以及鉆法律空子。”

      “我只是去給他們加把火。”

      穹蒼說,“我已經過了需要別人擔心的年齡了。”

      賀決云笑道:“這跟年齡可沒有關系。

      關心你的人都會擔心你。”

      他雖然這樣說,但也沒有再堅持了,只招招手道:“早去早回啊,保持聯系。”

      穹蒼:“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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