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讓你學無情道,你以為是為什么?”
江夜白往前一步,秦衍就忍不住后退一步。
“我就是希望你,無論是云澤還還是業獄,是我還是傅長陵,你都能舍下。兩界之內,沒有比你資質更好的人,你無情道大成之后,飛升上界,無論是云澤和業獄都你與你什么關系。”
“我讓你離開傅長陵,你以為是為了什么?”
“我就是希望你能離他遠點,這兩界之事他脫不了干系,而我不想你卷入這場紛爭。我希望你像一個云澤一樣活著,什么都不要去承擔。”
“我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承擔!”秦衍大吼出聲,“無論是你活著還是死了,江夜白都是我的師父。”
“我的師父,他心系天下,”秦衍喉頭哽咽,“他教導我,要憐憫蒼生,要鋤強扶弱,要改變云澤各自修行不顧黎民的風氣,就算他死了,他也永遠活在我心里。”
秦衍抬起手,抓住自己胸口:“我在一日,我的劍,就要秉承師訓,為他出劍一日。”
“我活一生,便要秉承我師門教導,執劍一生。”
“我沒騙你。”
江夜白說得平靜:“只是我的天下,我的蒼生,不是云澤。”
“那我怎么辦?”秦衍盯著江夜白,哽咽出聲,“我該怎么辦!”
“該告訴你的,我都告訴你了,”江夜白站在原地,“你該怎么辦,你自己選。”
“云澤或者業獄,你總得選一個。”
秦衍沒有說話,他看著面前的青年。
他很瘦,整個人仿佛是只剩下骨架一般,撐住一身藍色道袍,清俊的面容看上去十分平靜,看著秦衍的目光里,有著溫柔的憐憫。
他似乎是知道這種痛苦,于是這份憐憫里,便多了幾分自哀。
秦衍握緊了劍,江夜白朝他走過來,在他伸出手那一刻,秦衍驟然出劍,一劍貫穿了他的身體。
江夜白并不意外,他的身體朝著秦衍的劍走去,他張開雙手,溫柔將秦衍抱在懷里。
“對不起……”秦衍眼淚掉落下來,他整個人顫抖著,“我陪你。”
“師父,”秦衍閉上眼睛,等待著江夜白的劍,“殺了我吧。”
他沒有辦法對云澤揮劍相向,也沒有辦法在知道業獄的來歷后還背叛這個用無數生命送著他來到修真盛世的世界。
他唯一的選擇,只能是像當年一樣,拖著江夜白一起離開。
而剩下的一切,傅長陵會來解決。
在這個名字竄過心頭時,他內心尖銳疼痛起來。
江夜白感受著秦衍的劍,他嘆了口氣,抬手輕柔放在秦衍頭部兩側。
“傻孩子,忘了吧。”
說著,他用神識輕而易舉探入秦衍的神魂之中。
秦衍心緒早就亂了,江夜白本就高他一個大境界,如今又徹底摧毀了秦衍的心境,此刻侵入他的識海,又如進入一個稚兒那么簡單。
一瞬之間,秦衍感覺有什么升騰而起,他眼前是滿眼的血水,一只只雪白的手臂推送著一條條小船,駛向未知的彼岸。
是江夜白拉著他,一步一步拾階而上,俯瞰那秀麗山河。
是大旱千里,他母親抱著他,踉蹌前行。
他環住母親的脖子,稚嫩開口:“母親,我們去哪里?”
“去云澤。晏明,”女人的聲音在風里仿佛是被撕裂開一般干啞,“阿娘一定讓你活著。”
與此同時,有什么在他腦海里快速消失。
冰天雪地里,有一個人握著他的劍靜靜跟在他身后;
璇璣密境陣法前,有一個人曾舍棄金丹護著他,同他說“你會活著”;
君子臺論劍,有一個人曾用清骨扇一扇逼退修士,笑瞇瞇問一句“閣下可認輸了?”
江夜白墓碑前,有一個人曾坐在他對面,同他一杯水酒共飲,而后站起身來,告訴他‘今日我不同你動手’,轉身而去……
那個人與他一起重生歸來,共赴璇璣密境,又成他師弟,于鴻蒙天宮求學,于萬骨崖與他共赴生死,于太平鎮與他攜手相伴。
他們差一點成婚,而他哪怕知道自己騙他,他也只會說一句:“今生我來對師兄好,不要騙我,就夠了!”
這樣張狂又溫柔一個人。
這樣漂亮得落在人眼里,就等于落在心里一輩子一個人。
“忘了云澤所有美好的事情,”江夜白聲音平和,“你就不難過了。”
“而我不能忘,”江夜白攬住徹底暈死過去的秦衍,“我在云澤最美好的東西,就是你了,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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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趕在江夜白出現在秦衍面前之前殺了這個人。
傅長陵十分清楚,這個人若是再出現再秦衍面前,對于秦衍而,還不如死了。
這個念頭出現之后,傅長陵干脆再不控制,瘋狂引入所有靈氣進入體內,閉眼仍由靈力暴漲上去,同時往上拉開自己手掌。
一只又一只手從氣脈后探出來,死死抓住傅長陵的手。
傅長陵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他只覺得仿若有千金墜在自己手上,白骨劍聽著他的操縱瘋狂揮砍而下,傅長陵得了空歇,暴喝一聲,一把抓了手中長劍,朝著整個化血池猛地劈了過去!
這一劍瞬間破壞了卷軸與化血池地面紋路交接的地方,傅長陵將清骨扇召回手中,迅速開始在空中繪符,一張張符咒飛往紋路本身,在卷軸和化血池符文中間生生隔開。
遠處江夜白察覺陣法受損,他一手攬住昏迷過去的秦衍,同時閉眼召道:“思南,動手。”
一直隱藏在暗處的越思南猶豫片刻,終于應聲:“是。”
說完之后,越思南手上一彈,一只機械飛蟲就朝著傅長陵飛去,傅長陵直覺身后有什么飛來,他抬手一扇朝著飛蟲沖過來的方向扇去,機械飛蟲撞到扇上,瞬間分裂成上百只飛蟲,沖向傅長陵,與此同時,地面上的卷軸和化血池上雕刻的陣法又開始重新融合,傅長陵意識到對方的意圖,開口便道:“天地入法,火來。”
頃刻之間,機械飛蟲便全部被火點燃,傅長陵回頭對著卷軸和化血池交合之處又是一劍轟然而去。
越思南揮袖一擋,便化解了傅長陵的所有力道,也就是此刻,傅長陵察覺越思南的位置,無數符咒朝著越思南沖去,越思南急急往旁邊一掠,剛剛離開,她所在的位置便被符咒炸開。
越思南翩然落地,傅長陵抬手將劍一把插在地上,劍氣將卷抽和化血池上的紋路鏈接出來的地方瞬間割開。
“越姨,”傅長陵挑起眉頭,“別來無恙啊。”
“我給你一條生路,”越思南神色平靜,“現下你該做的已經做了,魔尊會寬恕你的罪過。看在你母親的面上,我不想同你動手,讓開。”
“看在我母親的面上,你不該幫我嗎?”
傅長陵冷笑:“我母親期望你變成這個樣子?”
“你和你的父親,狼心狗肺,”越思南聽著傅長陵的罵,溫柔笑開,她肩頭的小人也隨著她的笑容,微微歪頭,露出一口尖銳的鋼牙,“你們不敢為藺姐姐報仇,就由我來。讓開!”
“我若不讓呢?”
傅長陵張合著清骨扇,微揚下巴,越思南笑了笑:“那就可怪不得我不顧你母親的面子了。上!”
話音剛落,傅長陵便感覺周邊震動起來,他皺起眉頭,隨后就看之前還在木架上的那些修士尸體緩慢出現在周邊霧氣之中,朝著他一步一步走來。
傅長陵皺起眉頭,越思南優雅坐下,懸在半空中:“這些修士都保留著活著時的修為,為業獄殘魂奪舍所用。小長陵,縱然你是化神修士,法劍雙修,可是雙拳難敵四手,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
“越姨,”傅長陵笑起來,“我多大的本事你想不到,你多大的本事,我可算是知道了。”
說著,傅長陵抬手在身前,朝著越思南恭敬行了個禮:“請賜教。”
化血池打得翻天覆地時,傅玉殊抓著檀心劍,被檀心劍一路拖著往前走。
“慢點,夫人你慢點。”
傅玉殊是法修,從來沒被劍這么拖著一路上天下地亂飛過。
如果這劍里的殘魂不是藺塵,他早就把這劍給融了!
“夫人,你要去哪里,你且同我說,你別急啊。”
傅玉殊知道檀心劍這么趕路這么急,必然是出了事,檀心劍聽了傅玉殊的話,終于停下來,傅玉殊抓著劍柄,整個人懸在空中,他嘆了口氣:“天地入法,乘云。”
說完,一朵云彩便飄然而來,停在傅玉殊身下,傅玉殊小心翼翼放開了劍,站到云上,喘息著道:“我問,如果是你就用豎著,不是你就橫著,行不行?”
劍立刻豎了起來。
傅玉殊立刻道:“是不是長陵出事了?”
劍豎著。
傅玉殊又道:“你把要去的地方寫給我。”
劍立刻在空中,一筆一劃寫出地點來。
傅玉殊看著檀心劍寫出的地方,頓時縮緊了瞳孔,一把將劍插入劍鞘,抬手就是一個傳送符陣,有些惱怒道:“這么大的事兒你不同我商量,瞎跑什么!那地方是他隨便去的嗎?!簡直是胡鬧!”
檀心劍不滿震動起來,傅玉殊趕緊道:“你別生氣,我不是說你笨,你性子直,我壞,我點子多。”
“你別擔心。”
傅玉殊跳進傳送陣:“我這就帶你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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